“OK哥”治愈之后:想献血、健身 、重返一线
32岁的张昌盛是武汉协和医院神经外科重症监护室的一名男护士,也是钟南山院士1月20日在接受央视采访时披露的人传人事例中,“14名被感染医护人员”之一。2月23日,他治愈出院后的第17天,重返一线,完成了“最笨拙”的两例PICC置管操作。
2月23日,是张昌盛确诊新冠肺炎的第36天,也是他治愈出院后的第17天,他重返一线,完成了“最笨拙”的两例PICC置管操作。
需要置管的是两名脑出血重症患者。“全副武装”的张昌盛,站在病床一侧,一手操控B超探头,一手持穿刺针,在患者手肘上10厘米处上下移动。数次弯腰起身,防护服和隔离衣磨出刺刺声,他全身衣物已经汗湿,最优穿刺点终于找到。
32岁的张昌盛是武汉协和医院神经外科重症监护室(ICU)的一名男护士,也是钟南山院士1月20日在接受央视采访时披露的人传人事例中,“14名被感染医护人员”之一。
治疗期间,张昌盛因央视现场采访的视频“火”了。视频里,他透过隔离病房的小窗口,比出一个“OK”手势,喊了一句,“加油,一定可以的”。他因此被网友称为“OK哥”。
治愈后重回一线,他完成两例置管,努力寻找工作状态。虽然密闭的防护措施和工作强度让他暂时有点“吃不消”,但他认为,自己穿上防护服,回归医护人员队伍,就是给大家最好的鼓励。
“中招”的ICU护士
从出现症状到确诊,张昌盛经历了四天。
1月16日,张昌盛上班时,感到浑身乏力,像感冒了一样。第二天他开始发热,体温最高到了38.5 ℃。肺部CT和血常规检查显示肺部肺纹理增粗,其他没有异常。当时已经有不明肺炎的传播病例,他心存侥幸地当作感冒处理,“不烧了就应该没事,应该不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他吃了退烧药,大量喝水,体温慢慢降下来,于是撑着去上夜班。
下夜班时,他的体温又升上去。当天医院组织做核酸检测,碰见也在发热的同事,他们还互相调侃一句,“你也发烧?”
1月19日下午,他接到医院护理部的确诊电话。心里咯噔一下,蒙了几秒,“没想过会中招”,在他看来,除了发热、乏力,他并没有其他不适症状,精神状况也不错。
他握着手机,心里一阵后怕,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何时感染上新冠肺炎,是否传染给了家人。
妻子也是武汉协和医院的护士,此时正在上班。他语气平静地在电话里说,检查结果是阳性,需要去住院一段时间。他提醒妻子,作为密切接触者需要居家隔离一段时间,“她没太担心,我们比较乐观,当时都觉得,情况应该还好”。
张昌盛至今无法确认,自己是在护理病人时意外“中招”,还是与科室其他医护人员接触时被感染。
1月20日,钟南山在央视采访中披露,“14个医务人员感染,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存在人传人,要提高警惕”。此后,武汉市长周先旺证实,在武汉协和医院出现的交叉感染是脑神经外科的一个病人,感染了1名医生和13名护士。媒体报道中,这位病人被称作“超级传播者”。
张昌盛也证实,确诊感染的14人中有10余名神经外科护士,其他几位是医院其他科室医护人员。
但他们是否都因这位“超级传播者”感染还不得而知。
“我们每天需要给病人量几次体温,一旦出现发热肯定会上报,”张昌盛说,但新冠肺炎最开始可能有个潜伏期,神经外科手术前的常规检查无法判断清楚患者是否感染新冠肺炎,“当时不可能每个病人住进来前先做一个核酸检测”。
张昌盛说,这期间,他所在神经外科的5个病区,包括ICU病房,医护人员的防护措施和平时一样,并未引起特别注意。进入病房时,他需要洗手消毒戴上一次性外科口罩、帽子和手套。他是神经外科两位PICC置管专科护士之一,每周会有一天专门为患者做PICC置管,操作时会再穿上隔离衣。
另一位感染的护士李欣(化名)记得,1月15日前后,她和多位同事陆续出现发热、咳嗽、乏力等症状,科室领导要求大家戴N95口罩,但因为物资短缺,每位医护人员每天只有1只N95口罩,进病房时使用。
直到1月18日,医院组织出现症状的十几名医护人员进行核酸检测,才发现至少14名医护人员“中招”了。
对抗病毒的“OK哥”
刚住院时,张昌盛几乎没有不舒服的症状。上午时,他会去外走廊来回散步,其他病房的同事也会出来走走,阳光透过外走廊的窗户照进来,他忍不住跳了几下,他认为自己平时爱运动,身体素质不错,肯定很快就能出院。
1月23日早上,他在颤栗中惊醒,一下子感觉呼吸不上来,“浑身冒冷汗,嘴巴不受控制地流口水”。他费力伸手摸到病床边的氧气接口,扯到鼻子下猛吸几口,才缓过劲来。
他在低烧。吃了退烧药后,感到浑身乏力,躺在床上一下昏睡,一下又惊醒,一摸额头和身上,满是冷汗。他每次惊醒,就量一次体温,一直持续低烧,37.5℃左右。
他擦干额头的汗,靠在床头给家人分别打了视频电话,妻子第一句话依然问,“感觉怎么样?”他回答,“都挺好的”。父母和女儿看到他也在笑,得知女儿乖乖待在家里,没有出过一次门,他放下心来,“家里人都挺好的,我自己受点苦都没问题”。
低烧持续的两天,他几乎整天躺在床上。偶尔他会感觉肺部轻微疼痛,开始咳嗽。肺部CT检查显示右肺出现斑片状模糊影,这是张昌盛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与病毒对抗,就像在打仗,病毒暂时处在了上风。
1月25日,张昌盛退烧了,其他症状也在好转,他又开始去外走廊散步。在央视采访视频里,他透过隔离病房的小窗口,比出一个“OK”手势,喊了一句,“加油,一定可以的!”这也是他在病情严重的几天里,反复对自己和同事说的话。
在央视采访视频里,张昌盛比出一个“OK”手势。受访者供图
视频播出后,张昌盛被网友称作“OK哥”。他开始在网上发“治疗日记”,社交平台上短信、私信不停弹出来,大多是为他加油的鼓励信息,也有不少来自新冠肺炎患者的求助,他会一条一条回复。
有患者求助他怎么治疗,他会严肃建议一定要听医生和护士的医嘱,他们是最了解你病情的人;有疑似和轻症的病人和他交流,他会把对于吃药后的反应写得很详细,好转的情况和副作用一一列出;也有网友因为床位紧张无法住院,言语间带着无助,他没有办法,只能让他们多联系社区。
有时,他会收到网友的反馈,病情好转了,住上院了,他也很开心。没有反馈的,他不敢贸然去问,怕得到不好的消息。
他想等到治愈出院时,更有说服力地告诉大家,“保持一个好心态,然后听医生的好好治疗,治疗率还是很高的”。
“快乐3+2”群里的生死之交
治疗期间,张昌盛、李欣和神经外科ICU病房感染的另外三位同事建了微信群,取名 “快乐3+2”,在群里沟通治疗进展。
“他平时很热心,大家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找他帮忙。”李欣说,同在ICU上班时,他们五人相熟,经常在一起讨论病人护理的关注重点,现在五人转变为患者身份,住在相隔两间病房,也在相互鼓励。
李欣同病房的护士病情较重,因为气促、氧饱和度低下,她从入院便只能躺在病床上吸氧治疗。张昌盛去外长廊散步时路过她的病房,会透过窗口给她们加油,无法下床的两天,他则在群里分享自己的病情变化,给她们鼓劲。
医生每天查房时,都会嘱咐一句,多吃、多喝、多睡,适当走动一下。为了保证营养摄入,科室的同事们每天给他们送来鸡汤。
张昌盛是14人里倒数第二位出院的。1月28日,14人里首批3位医护人员出院,2月2日和2月5日也有两批医护人员出院,“快乐3+2”群里的其他四位护士便在其中。
2月5日,张昌盛站在外长廊一侧的阳光中,祝贺出院的5位同事,她们回他,“没事,过两天你也出院了,你好得很”。他点头,“我也一定会跟上的”。他自我感觉不适症状基本都消失了,他正在等第二次核酸检测结果,如果结果为阴性,他次日便能出院。
2月6日,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武汉的街道,张昌盛提着检查资料袋和装着换洗用品的塑料袋,穿着入院时的黑色羽绒服出院了。医院的车送到小区门口,他一路跑到家门口,妻子戴着口罩来开门,他们隔着一小段距离,对视了几秒,没有拥抱,妻子说,“回来了”。
“快乐3+2”群里的4位同事都在线上祝贺他出院,她们回忆确诊时的心情,“那几天真的好想哭,就是脆弱”,到现在,5人互称生死之交,“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重返一线的4小时
从出院的第一天起,张昌盛便开始为重返一线做准备。
他需要隔离观察两周,每天的生活和在病房时差别不大,多吃、多喝、多休息,他绕着屋子走来走去,时不时蹦跳一下,做做平板支撑,挥一挥羽毛球拍子。
2月7日,手机里弹出李文亮医生去世的新闻,张昌盛盯着屏幕,这是他感染新冠肺炎以来,最难过的一瞬间。因新冠肺炎去世的一个个人出现在新闻里,他意识到这个病有这么恐怖的一面,不想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于是打开电视的纪录片频道,一直放着。
2月17日一大早,李欣14天的隔离期结束,复查后符合献血条件,她便赶去金银潭医院献血点。张昌盛和其他三位护士也上网登记,准备隔离期一到也去献血,“以这种方式略表心意”。
2月20日,张昌盛回医院复查,肺部CT显示斑片状模糊影已吸收,血常规正常,医生建议药物可以停用。他询问医生是否具备献血条件,因他此前做过一个甲状腺手术,暂时无法献血。
他想为疫情做些什么,于是向科室护士长递交了复工申请,“复查后恢复不错,随时可以来上班”。他的很多同事在支援武汉协和医院感染科病房和方舱医院,他想即使无法去抗疫一线,也可以先在医院急诊上班,减轻一下大家的压力,“很多护士从年前到现在,没有休息过,压力很大”。
李欣也申请了去医院办公室上班,为一线的医护人员提供后勤保障。
2月23日清晨7点半,张昌盛接到护士长电话,有两位脑出血患者从急诊转来,需要做PICC置管。他心里还是闪过一丝紧张,治疗加隔离一个多月了,他担心操作会生疏。
医院急诊和各个隔离病区,“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在忙碌着。同事们见到他,笑着叮嘱,“OK哥,做好防护”。他在安全员的帮助下第一次穿上白色的防护服,戴好N95口罩和护目镜,同事在他的防护服背面,写上“张昌盛”。
重返一线,同事在他的防护服上写上“张昌盛”。受访者供图
他走进病房时,同事们喊他,“来了,来帮忙”。他一边帮忙,适应一下在病房的工作。他找回了一些工作状态,但密闭的防护服和口罩已经让他感觉有些气闷。
置管时,他得几次弯腰起身,在患者手肘处找到最优穿刺点,再在另一位护士帮忙按住患者时,操作置管。一套下来需要半个多小时,他全身衣物已经汗湿,汗水顺着额头滴下来,口罩下吸气、呼气变得急促。
两例置管做完,防护措施的密闭性和工作强度却让他有点“吃不消”。他感到失落,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到可以适应这一强度的工作,“很闷,稍微一动有点喘不上气来”。
“自我感觉身体可以了,但还是差一点点。”他和同事们交流,这四个小时的返岗体验告诉他,身体仍在恢复期。
片刻的失落后,他脱下装备,开车回家,武汉的街道上有了零星的车辆与路人。
他重新做了日常锻炼计划,加入了一些增加肺活量的运动动作,他希望调整好身体状态,早日再回一线。在朋友圈中,他写道,每一个冬天都会过去,期待春暖花开,愿你们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