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网络链接 苏州市姑苏区检察官以案释法

“这条新闻里面的那个人和你有点像，你快点打开看一下！”收到这样的网络链接，一般人都会按捺不住好奇随手点开。但谁能想到，就在弹指之间，个人的位置信息已被泄露。

26岁的女孩贾某就是这样被前男友追踪而至，不幸遇害。那么，到底是谁泄露了她的地址信息，酿成惨剧？

尾随行凶的前男友

贾某是一名陕西女孩，2017年和刘某恋爱。由于刘某性格偏激、脾气暴躁，两人经常吵架。当贾某发现刘某还刻意隐瞒了故意伤害、抢劫等前科劣迹时，决定彻底结束这段关系。

2019年3月，她向交往两年的男友刘某提出分手。刘某不仅拒绝分手，还经常对贾某电话轰炸、围追堵截。

不堪其扰的贾某辗转来到苏州市姑苏区，谎称在合肥上班，不和刘某见面，希望时间久了他会打“退堂鼓”，但刘某却近乎疯狂地打探她的行踪。

“这条新闻里面的那个人和你有点像，你快点打开看一下！”2019年6月的一天，贾某突然收到刘某发来的一条新闻链接，她没有多想，随手点开链接，却不知道自己的所在位置信息已被泄露。

一周后，贾某下班回家时，刘某如“幽灵”般尾随来到她的住处，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情绪失控的刘某拿起房间内的一把剪刀，狠狠地扎向贾某，花一般的女孩瞬间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当天，刘某主动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2019年8月底，公安机关将刘某涉嫌故意杀人案提请江苏省苏州市姑苏区检察院批准逮捕。检察官胡舒琼承办此案。

面对讯问，刘某对杀害贾某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2019年9月初，姑苏区检察院对刘某以涉嫌故意杀人罪批准逮捕。

在审查案卷时，有个细节引起了胡舒琼的关注。刘某获知有一个叫“位置神探”的APP，付费后可以定位他人的位置信息，于是他向贾某发送了“位置神探”内的一个新闻链接。贾某点开链接后，“位置神探”向刘某发送了她的位置信息——姑苏区某小区。

“原来是信息泄露让贾某付出了生命！”胡舒琼意识到：“位置神探”的信息服务超出正常范围，其经营者可能涉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

藏在链接里的“位置神探”

“位置神探”是怎样获取他人位置信息的？其定位公民位置信息并提供给他人的行为，是否违反国家有关规定？为了厘清这些问题，胡舒琼开始了求证之路。

2020年1月，姑苏区检察院委托苏州大学提供技术分析咨询，专家解释了“位置神探”的技术原理：“位置神探”APP的经营者以个人名义注册某地图开发者账户，获得该地图的API（应用程序编程接口）使用权。

用户网络支付服务费后，“位置神探”编写网页代码，将地图API嵌入新闻链接。用户将该链接发送给被定位者，一旦后者打开链接，瞬间定位其所在位置，并返回给“位置神探”。“位置神探”再将获得的位置信息发送给用户。

《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规定：网络运营者不得泄露、篡改、毁损其收集的个人信息；未经被收集者同意，不得向他人提供个人信息。但是，经过处理无法识别特定个人且不能复原的除外。

根据2019年国家有关部门联合印发的《APP违法违规收集使用个人信息行为认定方法》，“既未经用户同意，也未做匿名化处理，数据传输至APP后台服务器后，向第三方提供其收集的个人信息”，可被认定为“未经同意向他人提供个人信息”。

随后，胡舒琼按照刘某供述的方法，对“位置神探”定位服务开展了多次侦查实验：用户通过网络向“位置神探”支付服务费后，随意选择一条“位置神探”内的新闻链接，发送给被定位者，被定位者点开该链接后，会收到一个“是否同意使用您当前位置”的提示弹窗。

经过反复操作验证，胡舒琼发现，无论被定位者点击“是”或“否”，其实时位置都会被精准定位，且通过“位置神探”传送给付费用户。

在整个过程中，“位置神探”不仅没有设置隐私协议，也未明示收集使用个人信息的目的、方式和范围，更未告知被定位者其位置信息将被提供给他人，很显然属于“未经被定位者同意，向他人提供个人信息”。

至此，胡舒琼确认：“位置神探”经营者在被定位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获取的行踪轨迹信息出售给用户，系违反国家规定的行为，涉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

惩处杀人案背后的“帮凶”

根据《刑法》规定，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情节特别严重”情形之一，是造成被害人死亡、重伤、精神失常或被绑架等严重后果。

“正是因为‘位置神探’违法获取和泄露被害人个人信息，一步一步引导刘某找到被害人，从而导致被害人被杀害，‘位置神探’的行为与被害人死亡具有刑法上的因果关系，属于‘情节特别严重’的情形之一，依法应予刑事立案，追究刑事责任。”胡舒琼认为。

2020年2月，姑苏区检察院向公安机关发出《要求说明不立案理由通知书》。

2020年4月，因犯罪嫌疑人尚不明确，公安机关采取“以事立案”的方式，对“位置神探”APP涉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立案侦查。由于该案属于新类型犯罪，调查取证难度大，加上疫情影响，案件侦查历时一年零八个月。2021年11月，“位置神探”经营者赵某、黄某被抓捕归案。一个月后，赵某、黄某涉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案被移送至姑苏区检察院审查起诉。

经审查，2018年初，被告人赵某自行开发编写了具有通过发送新闻链接获取他人实时定位信息功能的程序，此后与黄某合作将该程序嵌入“位置神探”App，并开放付费使用功能。

2018年4月至2020年11月期间，“位置神探”非法提供或者出售公民个人行踪轨迹信息4572条，违法所得83851元。

“之前想到过可能会侵犯别人的隐私，但没意识到事情这么严重。”赵某悔恨地说。两名被告人法律意识淡薄，为贪图小利枉顾法律底线，非法提供公民个人信息以牟利，从而导致被害人死亡，自己也因此锒铛入狱。

2022年7月，赵某、黄某分别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四年九个月，同时并处罚金、没收违法所得。

此前，杀害贾某的刘某，于2020年10月被法院判处死刑，缓刑两年执行。三人均未提起上诉。

至此，不仅杀人的刘某依法被判处死刑，泄露信息的赵某、黄某也依法受到了法律的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