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秦明》的热播，让现实生活中的秦明成了网友们追捧的“网红”，也让不少人对法医这一职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现实生活中的法医是不是真的像剧中秦明一样？法医对各种离奇、惊险、恐怖的凶杀现场是不是习以为常？法医整天与尸体打交道，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近日，现代快报记者走近南京法医，为您揭秘让人感觉神秘的“尸语者”。
穿着西装帅气登场
那是电视剧里演的
张金良，36岁，南京市公安局秦淮分局刑警大队法医，从业10年。说起最近热播的网剧《法医秦明》，张金良笑着告诉现代快报记者，他也看了几集，“电视剧中法医秦明的形象和现实中基层法医的日常状况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法医秦明》第一集中，法医秦明帅气出场，一身西装革履赶到案发现场，直到作案现场勘验完，仍是一尘不染。“至少我工作以来，没看到哪个法医是这么打扮到现场的。”
29岁的席文军是南京市鼓楼公安分局刑警大队法医，从业6年。对于《法医秦明》，席文军告诉记者，现实生活中法医们勘查现场，都是穿警服或普通便装，像剧中那样开着凯迪拉克、西装革履的法医，现实生活中是几乎看不到的。
陈冶秋是南京市公安局水上分局的法医，他接触最多的是水里的浮尸。“从长江里漂来的尸体，90%以上都是死亡时间很长的，不仅高度腐败，而且被水一泡，几无人形。”陈冶秋说，水中的尸体还要打捞、搬运，这些也是他的分内事。有一次，由于尸体的位置尴尬，他和同事不得不抬着尸体走了十多公里。“法医要保持优雅，难！”陈冶秋笑着说。
这个夏天的35具尸体
80%高度腐败
虽然不能像电视剧中的秦明那样“优雅”，但剧中死尸现场经常有人呕吐逃开的场面，倒是得到了张金良等南京法医的认可。“特别是高度腐败的尸体，现场的味道确实是很大的。”陈冶秋说。
“干法医这么多年，我们都习惯了。”张金良说，今年夏天他和同事们非常难过，不少独居老人在家中去世，被发现时早已死亡多时，“那个味道，没有体验过的人绝对无法想象。”
今年7月30日，南京秦淮区龙蟠花苑的居民反映楼内有特别浓烈的异味，民警到现场后才发现，有一位老人死于家中。张金良赶到现场勘查。老人已死亡一周，尸体高度腐烂，尸身上都是蛆和苍蝇，地上淌的到处都是尸水，还泛起一个个大大的气泡。“啵”，随着气泡的破裂，一位技术员捂着嘴跑了出去，而张金良则近距离地检查尸体，最后排除了他杀可能。
9月26日傍晚，南京逸仙桥下河道内发现一具浮尸。尸体高度腐败，经河水浸泡，恶臭扑鼻。一位派出所民警当晚也到现场，“真后悔看了那尸体一眼”。“后来，死者家属来认人时，光看照片就吐了。”张金良说，而作为法医，为了细致检查， 他距离尸体最近时仅两厘米。
今年7、8、9三个月份，张金良和同事们看了35具尸体，80%都已高度腐败。“我曾两小时看了三个现场，而我一个同事，一天看了5场。”张金良说。
不洗澡不敢回家
洗了澡鼻子里面还有味儿
每天干着这样的工作，张金良说，他尽量不跟家人提起，特别是自己才5岁的女儿。“她还不懂那么多，只知道爸爸是警察。”张金良说，但她的妻子有时在新闻中看到哪边发现尸体，则会逗丈夫一下，“是不是你去看的？”
为了不让自己的工作对家人造成影响，回家前在单位洗澡是张金良每天的“必修课”。“完成对一具尸体的检查，通常需要一个小时，长期在尸臭的环境里，身上也都是味道。”张金良说，腐败颗粒会吸附在身上，有时即便洗过澡，自己还能闻到臭味，因为鼻黏膜上还有腐败颗粒吸附。
而陈冶秋则告诉现代快报记者，多少次，他和同事勘验了发现的浮尸后，回到单位食堂吃饭，谁都不愿跟他们一桌，因为身上味道太大。“没有好的办法，只能一遍遍地洗。”陈冶秋说，干法医10多年，他最想感谢的，就是家人的理解。
席文军告诉现代快报记者，他感到欣慰的是，家人、朋友都挺理解他的工作。
法医的字典里
没有“出错”两个字
很多人可能好奇，现场这么臭，法医们是不是都得捂着鼻子？对此，张金良予以否定。“《法医秦明》里，秦明的助手李大宝的鼻子就特别灵。”张金良说，为了能全面掌握现场情况，法医确实得分辨各种气味，如果捂住了鼻子，很可能错过一些细节。
去年，一男子在南京一宾馆内死亡，张金良出现场。“当时我们一进房间，就感觉油漆味特别大。”张金良说，当时询问宾馆工作人员，得知隔壁房间在装修。“这差点就误导了我们。”张金良说，直到他走近死者，发现油漆味越来越浓，这才意识到，味道是死者身上发出的。“后来证实，他是吞食一种剧毒试剂自杀，该试剂的味道正是油漆味。”张金良说。
任何的尸检结果都是综合各种因素得出的，法医必须尽可能多地了解现场的一切细节。“干法医，容不得出一点错，一旦误判，很可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张金良说。
“那在你的工作生涯中，有没有过误判？”面对记者犀利的提问，张金良沉默了一下，然后答道：“如果我误判了，你今天不可能在这里见到我。法医的字典里没有‘出错’两个字，我们必须保证百分之百的正确。”
“那在你的工作生涯中，有没有过误判？”面对记者犀利的提问，张金良沉默了一下，然后答道：“如果我误判了，你今天不可能在这里见到我。法医的字典里没有‘出错’两个字，我们必须保证百分之百的正确。”
鉴证实录
空气开关上血迹异常
“雇凶杀夫”浮出水面
法医详细、专业的勘验分析对于案件侦破往往起到关键作用。南京警方前几年曾侦破过一起妻子雇凶杀夫案，法医根据现场作出的分析判断，给案件侦破指出了重要方向。
那对小夫妻结婚时间不算长，还没有孩子。有一天，女主人回了老家，当晚男主人死在了家中，家中房门关得很好。法医到达现场后，看到死者趴在客厅靠近房门处，头上、身上、地上都是血，现场没有发现凶器。勘查过现场后，法医分析认为，男主人死于晚上11点15分左右，应是熟人作案，头部致命伤是一个大号扳手造成的。刑警们顺着这个思路侦查，最终查到是妻子因家庭矛盾，雇凶杀死了丈夫。
张飙给记者揭秘说，当时法医看到，男主人的手表被打碎了，时间定格在11点15分。事后经调查，当晚男主人到浴室洗澡，10点半才走出浴室，他刚进家门便遭遇了袭击。判断熟人作案的依据是当时法医勘验现场时，发现家中电路是通的，墙上空气开关上面有血迹，而根据现场情况看，这处血迹不是喷溅状，血也不太可能溅到空气开关上。结合一系列异常，法医认为，凶手是提前潜伏在家中，并将电路总开关关掉，男主人刚进家门便被伏击，之后凶手将总开关打开，留下了痕迹。后来凶手被抓，一一印证了法医的判断。
江上浮尸身绑大石
自杀还是他杀？
一具身绑大石漂流多日的尸体从长江里捞起来，尸体从哪里来？自杀还是他杀？2012年10月份，一个渔民在长江南京段捞起一具男尸，尸体上绑有一块大石头，尸体已高度腐败，但还是能看到尸体上有大面积文身。尸体上为什么绑着大石头？是不是杀人抛尸？是涉黑火拼还是另有隐情……警方一时没有头绪，民警走访了南京多家文身店，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
尸体被送到了南京市公安局法医中心，当天值班的女法医汤晓蕙负责解剖。面对腐败生蛆的尸体，汤晓蕙做了详细解剖，从死者肺里提取到硅藻微生物，对比南京长江水样的检材，该硅藻类型在南京水域并未出现过。汤晓蕙分析尸体可能是从别的水域漂过来的。另外，勘验结果显示尸体并非是杀人后抛尸，因为尸体抛到水中，肺中不可能有硅藻。
有了这项意见，案件侦破就有了方向。民警开始搜索长江上游城市的警方通告，很快在湖北黄石锁定了死者身份。死者是湖北一起杀人案的嫌犯。原来这名嫌犯杀人后，畏罪绑石沉江，尸体一路漂流到南京。
下水道里找到一颗牙
“杀情人分尸案”有了铁证
一言不合之下，时年29岁的乔某紧紧掐住了情人姜艳（化名）的脖子，直到她不再呼吸。2010年，乔某在一家夜总会认识了姜艳，两人发展成情人。2012年9月，姜艳争吵中扬言要将两人的关系告诉乔某妻子，还威胁称要伤害他的女儿，于是乔某产生恶念，掐死了情人，事后乔某将姜艳残忍分尸，对尸块烹煮分割、装进袋子，扔到江宁某美食一条街附近的垃圾桶和下水道中。乔某还将姜艳的头骨及衣物、手机、银行卡等放进保险柜，交给一名朋友保管。事发后两年间，姜艳的家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2014年9月，警方立案后传唤乔某，他交代了犯罪经过。
南京鼓楼公安分局法医席文军告诉现代快报记者，光有口供是不能对凶手定罪的，法医还要寻找相关物证。当时法医在乔某抛尸的地方进行大量搜索，虽然距命案发生已经过去了两年，但最终法医还是从下水道中搜索到一颗牙齿，经过检验，这正是姜艳的牙齿。后来，警方打开乔某朋友的保险柜，找到了姜艳的头颅。最终整个案子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条。
谁会在自杀时
割下自己的喉结
虽然从未出错，但面对千奇百怪的案发现场，张金良也曾迷惑。“但法医始终相信，尸体不会说谎。”张金良说。
2013年5月，秦淮区发生一起非正常死亡事件，死者是一名工厂工人杜某。事发前，杜某曾和室友秦某争吵并打斗，秦某逃出房间后，房内莫名失火。等消防员到现场扑灭明火后，大家才发现，杜某不见了。经过一番搜寻，杜某被人发现死在阳台外的雨篷上，而在阳台上则留下了大量鲜血，还有一块人体组织，经鉴定，是杜某的喉结。当时警方猜测，秦某和杜某发生争执后，秦某将杜某杀害，并纵火焚烧第一现场，毁灭证据。然而，秦某坚决否认自己杀害了杜某。最后，法医得出的结论是，杜某是自杀的。
通过对尸体的检查，张金良发现其气管内有沉积的血块，可见其并非一刀割喉致死。“而且阳台上没有打斗的痕迹，如果是他杀，很难想象。”张金良说，事后走访杜某家属，得知其近期精神状况十分异常。根据种种证据，张金良最后模拟出了杜某自杀的经过：杜某在和秦某发生争执后，先纵火焚烧房间，然后到阳台上将自己的喉结割下自杀，最后爬向阳台之外，翻倒在雨篷上。
自捅十几刀不算稀奇
还有把自己活活闷死的
自己将自己的喉结割下，这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确实发生了。而有一段时间，网上曾热炒身中十几刀却被认定为自杀的案例，遭到广大网友的质疑。“其实，这样的案例我就遇到过，甚至更离奇的都有过。”张金良说。
去年11月份，南京一家医院内发生一起非正常死亡事件。死者是个小伙子，死亡现场也十分诡异。小伙双手被绑在身后，头上套着一个塑料袋。“经过初步检验，是窒息而死。”张金良说，看到这样一个现场，谁都会觉得这是一起谋杀，但警方最终排除了他杀可能。“还是自杀，小伙子设计了一切，将自己活活闷死。”张金良说，根据现场情况，法医进行了还原。
小伙准备了塑料袋和绳子。他先靠嘴巴将自己的双手用绳索绑住，然后将塑料袋套在自己头上并扎紧，然后又将双腿穿过双臂，这样手臂就到了身后。“人有求生的本能，塑料袋被小伙吸入达十多厘米。”张金良说。
为生者权，为死者言
这就是法医的工作
不管多离奇的死亡现场，法医都会通过倾听“尸语”进行破解。“这不仅是为了破案，有时也是为了解死者家属的心结。”陈冶秋说。
2014年4月，长江江面发现一具浮尸，最终确认是南京某大学的在校学生小刚（化名）。面对伤心欲绝的孩子父母，陈冶秋并未止步于出具一份溺亡的检验报告，而是开始追寻死者生前的轨迹。小刚应该在浦口校区，怎么会到了燕子矶的江边落水呢？经过多番走访，陈冶秋得知小刚曾在主城区的校区生活了一年多，应该说这里他更熟悉。走在小刚曾经走过的路上，陈冶秋找到了小刚死前活动的网吧，发现了他在过年前将银行卡上最后的800元钱取走，得知他在网吧花掉最后一块钱……沉迷游戏、学业不佳、无颜返家，这一切无形的压力让小刚喘不过气来。
“后来小刚到了江边，是怎么落水的，这就是个谜了。”陈冶秋跟小刚的父母解释这十多天的调查结果，虽然还有谜团没有解开，但小刚的家人得到了需要的答案。
席文军做法医已经6年了，“为生者权，为死者言，概括的就是我们法医的工作。”席文军告诉现代快报记者，“让尸体开口说话”是形象的说法，这需要法医做细致的勘查、专业的解剖检验，最后得出真实的死因。另外，近年来南京的恶性案件是逐年减少的，法医到命案现场的次数变少了。现在法医还要做一些民事方面的勘验，比如伤情鉴定、医疗事故鉴定、安全责任事故等。
席文军说，他曾经为一位民事纠纷的当事人出具过伤情鉴定结论。当事人是一名近70岁的老人，被人打了一拳，造成外伤性白内障，但只构成轻伤，尚构不成重伤。“老人不满意，因为他希望伤情结论重一点，这直接关系到后续的赔偿。对方也不满意，因为他认为构不成轻伤。”席文军说，法医是用严谨的态度、科学专业的手段得出结论，不考虑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