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舒:拉住父亲的手
有一首歌,叫《拉住妈妈的手》,诉尽对母亲温情双手的思念。儿时的我们总是一手拉着妈妈,一手拉着爸爸,幸福地蹦着跳着。若不是父亲这次受伤,双手功能几近丧失,我甚至快要忘却了,我也曾紧紧拉住父亲的手。
小时候,母亲身体一直不好,记忆中,总是父亲领着我,爬山,下河,摘花,捉鱼,一玩能玩一整天。小孩子总归是不喜欢吃饭的,经常是父亲端着碗,拿着勺,将饭淋上菜汤,划分成几个小格,一边喂一边数,不知不觉,一碗饭也就下了肚。带孩子出门总归是多有不便的,但是父亲出去聚会却总喜欢带着我,似乎在有意无意地炫耀着什么。从生活到学习,从上学的接送,到家庭作业的辅导,都是父亲一手抓。新书的书皮都是他亲手剪裁包装,再在封面上工工整整写上书名、学校、班级和我的名字。还记得我被一道进水出水的数学题困扰了很久,父亲就蹲在水桶面前,端着两个杯子一边互相倒水一边给我讲解,直到我领悟为止。从小到大,他从未动过我一根头发。无论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要我提出来,他总能想方设法满足。大概父亲对女儿的宠爱是这个世界上一个男人最幸福地给予吧。是他,将整个世界的美好捧给我看;是他,将世间百态的繁华指给我瞧。
长大后,许是年龄的缘故,大了的女孩跟父亲总会有些疏远,但是父亲对我的关怀却从未减少。初中的早饭,都是父亲早起之后精心烹制的,保证没有哪两天是重样的。上了高中之后,因为担心我在学校食堂吃得不好,每个微蒙的清晨,都是他拎着饭盒等着校门口。而我从父亲的手里接过热乎乎的早饭,便招招手匆匆离开,不知背后凝望的目光拉得老长老长。也曾负气说过很多不懂事的话,但是父亲却从未真正跟我计较过。也曾想极力挣脱父亲的庇佑,证明自己羽翼已丰。但在我真正面对挫折的时候,父亲总会适时地出现,将他所有能想到的倾囊相授。是他,为我挡掉了成长中可能存在的危险;是他,指引我度过一个又一个人生的难关。
在那个打不通父亲电话的早晨,在那个脑子混乱浑身颤抖的火车上,我归心似箭,却又不忍相见,我不知在那个电光火石炸开的瞬间父亲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我不知母亲在得知这个惊天霹雳消息时经历了怎样的恐惧。我怕,怕看到一直坚强高大如树的父亲轰然倒下;我惊,惊讶于一直为人和善待病人如家人的父亲会遭受如此惨烈的无妄之灾;我痛,痛恨那个性格偏执走不出丧子之痛就恶意报复社会的患者家属;我甚至怨,怨真正矛盾的源头因为阴差阳错躲过了一场灾祸。
一件全国罕见的爆炸伤医案将父亲迅速推上头条,又渐渐冷却下来,仿佛一瞬之间,天地倒转,让我们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对病人,对残缺开始有了更深的感悟。史铁生曾经描写过一个片段,她的母亲推着他走在杨树下,说起他小时候怎样追着杨树上掉落的花跑时的憨态,却突然噤声。我们又何尝不想规避掉所有带提手旁的字眼,而一贯坚强的父亲却反过来以此调侃,其实我们都知道,完美主义的他心底里的失落又是谁能够真正体会的呢,身残志坚岂是说说那么简单!
在父亲治疗期间,一家人历经了肉体的痛楚,精神的压抑,难以接受的残缺和忧心忡忡的未来,伤情的反复拉扯着我们游走在希望和失望之间,一次次满怀希望,又一次次丧失信心,从最初的愤恨、疑惑、不满到接受、调整、前行,斗志在与伤情的抗争中愈积愈足,一家人前所未有的团结凝聚。虽然无法再以一己之力为我们遮风挡雨,但是在精神上我们反而更加依赖父亲,因为他依旧是我们永远的精神支柱。
“想起小时候,常拉着父亲的手,身前身后转来转去,没有忧和愁......”父亲,是你陪我长大,让我陪你变老。在人生的道路上,既然你牵着我走过了前一段,那么不管接下来的道路有着怎样的坎坷,请不要悲伤,不要气馁,因为我会紧紧拉住您的手,和母亲,我们一起走下去!
(作者汪舒系江苏省无锡市滨湖区检察院检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