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检察官故事]陶运梅:黑处有什么?
黑处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越黑的地方越需要阳光
陶运梅,1968年1月生,江苏阜宁县人,1991年进入盐城市人民检察院工作,现任盐城经济技术开发区人民检察院刑检科科长。
人是复杂的动物,再温顺善良的老实人也会拿起屠刀,再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有温情的一面。15年前,当我成为雷国民案的承办人时,我深刻认识了这一点。
一
事情发生在我进入检察机关的第十年。2001年4月15日,盐城市盐都信用社发生一起惊天惨案,3名工作人员被锤子砍死,价值268万元的现金被盗。4个月后,南京抓获了一起抢劫出租车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通过指纹比对,确定就是盐城4.15案件的嫌疑人。这个人叫雷国民。
雷国民被移送盐城公安机关。从南京回盐城的警车上,雷国民主动供述,自己所犯的罪行远不止此,他总共实施抢劫作案15起,还有20条人命,以及强奸了一名11岁的小女孩。
警方最初的感觉是,他在“吹牛”。按照刑法规定,抢劫信用社,还以残忍手段杀死3名工作人员,逃不过死刑。“既然横竖是一死,也许他想把自己吹得更传奇点。”
警方的猜测不无道理。
4.15案件发生后,盐城大街小巷对凶手议论纷纷,有人说,“是武林高手所为。”更多人断言,“肯定是个犯罪团伙。”
雷国民归案后,检察机关提前介入引导侦查,而我成为了这起案件的承办人。
说实话,我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雷国民案的承办人。4.15案件发生后,警方四处布网,凶手却仿佛人间蒸发。
凶手越神秘,大家越想了解真相,我也不例外。我甚至想早点见到他。但引导侦查阶段,我只能从一摞摞的卷宗材料开始。
雷国民,1971年出生,安徽桐城人。
他的第一次抢劫,发生在1992年的广东。21岁的他盯上了一家屠户的保险柜。等到大半夜,雷国民翻进这家屠户屋里,没有找到保险柜的钥匙。一怒之下,雷国明砍死了屠户。
从那以后,抢劫和杀人就成了雷国民的职业。十年间,流窜于广东、云南、福建、江西、吉林、安徽、江苏等地作案,共抢劫15起,杀死20个人,抢了金首饰9件、摩托车2辆、港币10万元、人民币353.6万余元,同时还奸淫了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
这些都是他的主动供述,经侦查机关一一核实,全部属实。
二
在提前介入的那段时间,为了方便办案,我们索性搬到了公安局上班。
在公安干警的描述中,我对雷国民的印象又加深了一步。
作案几年后,他将目标锁定在了农村金融机构。他总结出,位置比较偏僻,要有后院。“每次作案,都会跟踪很久,并且做充分的准备。”
民警说,“ 4.15案件为什么他一个人就能完成?你知道他做了多少准备?”雷国民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观察规律,甚至记下了每个工作人员去厕所的时间。
他甚至花了一个多星期时间去练习锤子击打的精准性。每天晚上,他用锤子打击树木进行模拟杀人训练。
8月底,4.15案件已经过去了近5个月,我们到现场还能看到树木上留有锤子打击的痕迹。
提审那天,10月23日,天气晴朗。与警方告诉我的一样,雷国民不太像个杀人犯,白白净净,说话温和。提审进行了整整一天半。雷国民就坐在我的对面。中午我们给他点了菜,他还站起来表示感谢。
在我们的一问一答中,雷国民向我们讲述了作案经过。
我也是一个母亲,对他强奸并杀死小女孩的事情总是无法释怀。我反复向他核实每个细节。
2001年2月,雷国民来到江西南昌,几天的跟踪踩点,盯上了市民老周家。一天下午,雷国民拿着铁锤和剪刀,戴着帽子和手套溜进老周家,老周81岁的母亲正好从外面回来,“我看她进来,就冲上把她踹倒,又用铁锤不停地打她,直到咽气。老周和两个女儿到家后,发现了我,我就又用锤子把他们砸死了。”屋里血流成河,雷国民则忙着四处翻钱,只搜到了几十块。就在这个时候,雷国民发现老周11岁的女儿还在呻吟,他便强奸了这个小女孩。之后,又将小女孩砸死。
他异常平静。似乎在讲述和自己无关的一个故事,似乎他是一个案外人。
三
时隔十五年,我经常在想,在那个秋日午后,在那个提审室里,坐在我对面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恶魔?
雷国民告诉我,最初的抢劫,是因为穷。小时候他曾跟着父亲推着小车走街串巷卖馄饨。长大之后,他就想多赚钱,希望家人能过上富裕的生活。
抢劫之后,雷国民有了一些钱,大部分都带回家里。他的哥哥问他在做什么,可不可以带着他一起干。他拒绝了,“你在家照顾爸妈,钱我来赚,以后爸妈还等着你养老送终呢。”
也许从最开始,雷国民就知道自己逃不掉。
雷国民属于晚婚一类,拗不过父母,才娶了同乡的刘梅(化名)。结婚之后,他始终没有要孩子,他甚至告诉妻子,“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侦查机关曾到安徽老家去调查,听说他是杀人犯后,街坊们都很惊讶。街坊们眼中的他,老实,木讷,十分懂礼貌。地上有垃圾,他会捡起放到垃圾箱里,在公交车上,他会主动为老人和小孩让座。
2001年11月22日,雷国民抢劫、奸淫幼女案开庭审理。雷国民承认所有罪行,只是希望财产能给家人留一部分。法院判处雷国民死刑,同年12月2 8日,雷国民被执行死刑。
雷国民怕因果报应,坚持不要孩子,然而,命运没有放过他。雷国民被抓的时候,他的妻子刘梅已怀有3个月的身孕。
15年过去了,我又办了更多案件,见了更多罪犯,越来越清楚人性的复杂的同时,对法律就越敬重,信仰也就越坚定。假如我们在用法律惩戒罪犯的同时,也能探究出人性在哪儿在何时犯错,是不是对后来人会有更多的裨益?只是这道题十分难。 (作者:陶运梅 单位:盐城经济技术开发区人民检察院刑检科科长)(来源:清风苑 责编 卢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