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运背后的都市“不归客”：留守异乡，是坚守也是无奈

　　 新华调查

　　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在异乡漂泊的人们背起行囊，源源不断地汇入春运洪流。

　　与此同时，在大城市的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却生活着一群群“不归客”——不是没有家，不是不想家，却最终选择留下。

　　家乡变得陌生，不想回

　　“香肠炒饭9块，加个卤蛋？两块钱，很好吃！”1月30日晚11点，南京泰山路与新安江街交汇口，郑齐时熟练地将锅里的炒饭上下翻腾。“当当当！”铲子撞击锅的声音在冬日宁静的夜晚显得有些突兀。“小点声，人家报警就麻烦了。”妻子何婷在一旁小声嘀咕。

　　2008年，小郑20岁，从江西遂川老家来南京打工。“刚过完年，老乡带我出来，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离开老家。开始在马台街的一个面馆洗盘子，然后在龙虾店打工，每天就一件事，剥蒜。那时候特别想家，盼着春节能回去，不管老板怎么说，一定要回去，因为这个，每次都被炒鱿鱼。”小郑说，“剥大蒜实在让人发疯，自己找人帮忙装了个推车，早上卖鸡蛋灌饼，晚上卖炒饭、馄饨，生意不错，就是要躲着城管，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2015年，小郑和老乡何婷结婚了，从一人出摊变成“夫妻档”。“新婚，春节不回家看看吗？”记者问。“已经3年没回去过年，去年结婚回去了两天，要不是她们家要求，我肯定不回去，又花钱又累。”“老家那么多亲人，不想吗？”“在这里8年，搬了几十次家，挺难的，但是习惯了。哥哥姐姐结婚了，都有自己的家，父母跟着大哥生活，感觉他们有说不完的话，我插不上嘴。村里小时候一起玩的人去广东打工，能聊得来的找不到。老家变化很大，镇上很多地方都不认识了。”小郑说起老家，有点沮丧。

　　“去年回去结婚，他买了两只盐水鸭，说全家人一起吃，端上桌，几顿饭都没人碰，他就不高兴。在家讲一些南京的事，也没人听。婆婆反复说让我们攒钱给家里盖房子，我挺生气的，又不回去住，为什么让我们掏钱。”何婷飞快地将炒饭装进饭盒。

　　夜深了，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偶尔有汽车经过。每天晚上10点出摊，凌晨1点收摊。早上4点起床和面，6点半出摊卖鸡蛋灌饼。“早上她出摊，我要去菜场找便宜菜，现在大蒜都卖5块5，贵！”郑齐时说。

　　在打工地没被认为是当地人，而回到故乡却被当成外人，成为很多思念家乡却选择留守人们心中的“痛”。

　　过年挣得多，舍不得回

　　“这个宝宝刚接手一个星期，主家提出来过年一天不休，9000块工资以外再给4000块红包。出来就是为了挣钱，你说是吧。”安徽无为人倪芸决定今年春节留在南京当月嫂。

　　“我出来20年，今年第一次不回家过年。之前在苏州、上海给人家当钟点工，听说月嫂赚钱多，就考了一个资格证。我这人不喜欢被人家啰嗦，所以连住家保姆都不做，可是钟点工一天跑好多家，各家要求不一样，也很累，每个月撑死赚4000多块。当月嫂不一样，现在起码8000元一个月，当了1年多，名气起来了，找我的人挺多。”倪芸干活很利索，很受雇主喜欢。

　　倪芸来南京两年多，没逛过街、没去过景点，在她的记忆里，南京就是一堆小区名字， “花开四季、滨江奥城、托乐嘉、兴元嘉园、万科……条件好的一般请两个月，第一年苦了10万块钱，吃住都在主家，上一家结束马上换到下一家，这样不用找地方住。合同上说，每周休息一天，我不休，主家会包红包的。”倪大姐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机器。

　　“连轴转，吃得消吗？”记者问。“吃不消也得撑着！老公在工地上摔伤了腿，这一年基本在家歇着，女儿马上嫁人要准备嫁妆，儿子将来还得娶媳妇吧，老家房子也得翻修，用钱的地方太多。以前我们俩一起干，一年攒10万，现在我一个人，死活也得苦10万块出来。”倪大姐虽然只有45岁，满头白发，背已经明显弯了。“再苦几年，等到儿子娶媳妇，我就在家带孙子，不出来干了。”

　　人在囧途，不敢回

　　陶萍萍的家乡在宁夏固原，南京到固原每天只有一趟K字头列车，回去要先坐24小时硬座，再坐3小时汽车才能到家。“每天就一趟火车，票难买。来回路上至少花3天，我们就放8天假。去年折腾一次，怕了。现在打工的米线店，老板挺好的，让我继续住宿舍，初八开店前帮着准备准备。”

　　其实陶萍萍不愿意回老家还有一个原因，怕被家里“逼婚”。陶萍萍说： “我们村里25岁姑娘没找婆家，会有人说闲话。家里人总说我心野，在外面疯，可是如果不是我19岁出来打工，弟弟拿什么娶媳妇。村里有点能耐的小伙子都出去打工了，我不愿意回去随便找个人过日子。”

　　打工网站“大谷网”曾对全国13000多名外来务工人员做过一项随机调查，结果显示，约有超过四成打工者春节不回老家过年，“混得不好”是主因，48%的受访者认为，在外面混得不好，不好意思回家。有13%的受访者表示因为年前工作容易找，所以不回家。26%受访者称回一趟老家成本太高。16%的人是“没找到对象，怕父母唠叨”，19%的人称“车船票太难买”。

　　城市的正常运转，离不开千千万万“留守客”的劳动和坚守。平日里城市生活的艰辛让他们几乎没有多少时间体味思乡，在春节万家团聚的日子里，弱小、迷茫、孤单感觉会被放大。就像一首歌唱到：为了梦想，我选择翱翔，怎么换回，淡淡的忧伤……

　　本报记者 吕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