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岁盐城籍老兵陈道元:战后梦里常现打鬼子
陈道元老人近影。
中国江苏网9月5日讯今年90岁的重庆市沙坪坝区文化馆离休干部陈道元,是一位新四军老兵,老家盐城。
1938年,日本鬼子打进来了。他说:“当时我12岁。父亲是城里头织布的工人,就是用那种木头做的土织布机。盐城是中等城市,东、西、南、北四个城门,我们家住在西道街,是最繁华的商业街。日本飞机来轰炸,我们就逃到乡下,城里的人几乎跑光了,炸死不少人。大火烧了几天,父亲兄弟三个,有两家草房都烧了,留下我们一间瓦房没烧。我们在乡下躲了三个月,回城挤在瓦房里住了几个月。日本飞机又来炸,我们又跑,这次跑,就一直在乡下,借住在农民的草棚里,再也没回去。抗战胜利也没回去,我们兄弟俩参军,因为是军属,分了两间房和土地,市民就成了农民。”
参军
陈道元1942年1月参加新四军三师8旅盐城总队,后改为盐城独立团,1946年改编为华中野战军10纵,1947年改编为华东野战军12纵,1949年2月,华东野战军改编为三野。“我参军时,舅爷是地下党、农会副主席,他有一个儿子在新四军当班长,就送我们去了新四军。当时离‘皖南事变’不到一年,事变前,新四军军帽上有青天白日帽徽,事变后,帽徽就扯掉了。1945年毛主席到重庆谈判,我们又发了个帽徽。”
参军后,盐城总队化整为零打游击,抗击日伪。“我先干的是区队,灰布军装,夏天两套单衣,冬天一套棉衣。打汉奸、土匪,还有海匪。盐城靠近黄海,水网地区,无船不行,中农以上都有船,有的家里还有几条船。那里海匪也多,抓到海匪,我们没监狱,该杀的杀,该放的放。”
日本人占领盐城后,又逐渐占领周围重要集镇。“鬼子十多里修一个据点,15里多修一个炮楼。小据点约一个排,大炮楼约一个连、一个团。鬼子有汽车,是机械化,要修路。你前头修,我后头挖。日本人强迫修路,老百姓吃苦;到晚上,我们又带老百姓去挖。鬼子要通车,又来修,修好了,我们又去挖,挖成坑坑。老百姓挖,我们负责警戒,鬼子一出动,我们就放枪,挖路的老百姓听到枪响,就散了。我们一般不跟他们硬拼,拼也拼不赢。”
除了破路,他们还拆桥。“有河就有桥,一般是木桥,我们白天待在家里隐蔽,晚上就出去破路拆桥。我在区队半年,一套便衣,一套军衣,鬼子扫荡,就穿便衣。后来到县队,就全穿军装了。区队只有三个班,后来升为盐冈游击队,是县队,原来4个班,我们去了之后,共7个班,七八十人。伙食很差,一个班有个灶事员,一天1斤半大米,5钱油、5钱盐,1斤小菜,青菜萝卜这些。一年吃两回肉,八一建军节、春节才打回牙祭。”
打仗
吃不到猪肉,有的人嘴馋,就打狗来吃。陈道元说:“当时农村的狗多得很,影响我们晚上行军和军事行动。我们走一处,狗就咬一处,鬼子听到哪里狗咬得凶,就知道哪里有新四军在活动,就打枪。狗起了鬼子义务情报员的作用,讨嫌。苏北区党委就下令打狗。开始老百姓哭,伤心,舍不得他们的狗,我们给他们宣传讲道理,后来他们还是理解了。我们用棍棒打狗,一般都埋了,有的肥的、嫩的,就留下来吃。我也吃过,但没佐料,没油,狗肉腥味大得很,不好吃。”
狗还是打不完,也成了新四军的路标。“我们是地方部队,有的人,家就在附近。有时请假回家,走的时候就要问队长,两天以后我到哪里来归队?队长自己也不清楚。两天后,归队的人只要问老百姓,昨天晚上哪里狗咬得凶?说西面方向。我们的人往西去,准找得到部队。好笑的是,鬼子晓得我们在打狗,他们就保护狗,不准老百姓打狗,因为打狗实际上就是在帮我们新四军。”
新四军的装备奇差。“我们的枪,都是老套筒(德国毛瑟1888式步枪或仿制枪)、汉阳造(汉阳兵工厂仿造的德国毛瑟1898K式步枪)、广东造、俄国造、捷克式、三八式。一个人最多10发子弹,最少5发。但最多只能打3发。打了,还要把弹壳捡起来回队报销,再领新子弹,如果没有,就算了。”
也不是人人都有枪。“缴到枪才算你的,少数人都是打空手。我开始也没有枪,还好,后来发了一杆老套筒。可以装5发子弹,但一般只装3发,装了4发,枪栓就拉不动了,三八式步枪也是这样,说的装5发,一般只装3发。”
他们这种地方游击小队,和装备精良的日军打,非常困难。“一般不正面打,要吃亏。鬼子实力雄厚,老兵枪法准。伪军好打,枪一响,他就跑。我们叫他们豆腐军,是混饭吃,他想,我拿这点钱,给你卖命,打死了划不着。不像我们,是革命军人。3发子弹,还要留1发给自己,不当俘虏。指导员给我们讲过,碰到鬼子包围,一定要突围出去;突不出去,就自杀,反正不当俘虏。当俘虏不得了,有的遭鬼子抓去活埋;有的被浇上汽油,活活烧死。我们宁死不当俘虏。”
受伤
1945年正月初四,入党才一年的陈道元在一次跟日伪军的遭遇战中,差一点就阵亡了。“在盐城西南的大冈,有个据点,有一个团的日伪军。那天,老百姓跑来报告说他们出来抢粮了,说人少,只有几十个人。连长一听,就把队伍拉上去打。枪一响,就晓得糟了,对方至少100多人,火力比我们强得多。一梭子子弹,把我的帽子打了几个洞,帽子都打飞了。连长一看,不能拖时间,对方人多火力大,我们只好撤退,又是一梭子子弹,打在我右腿膝盖弯上,好在没伤骨。晚上,找块门板,农民把我抬到后方医院。医院离后来拍电影《柳堡的故事》的那个地方很近,住了几个月,伤口好了才归队。”
1945年鬼子投降后,陈道元先后给华中野战军10纵司令员谢祥军(后牺牲)、陈庆先(1955年授中将衔)当警卫员。新四军在“皖南事变”前的四个支队,事变后改为七个师。老兵陈道元对七个师的师长和防区,至今如数家珍,这里面名将如云:“一师粟裕,在苏中;二师在安徽南部,师长张云逸,他是副军长,兼师长,副师长是罗炳辉;三师黄克诚,在盐城,就是我们这个师;四师彭雪枫,在淮北;五师李先念,在湖北;六师谭震林,在苏南,《沙家浜》就是演的他们;七师张鼎丞,在安徽西南方向。”
1949年,陈道元担任西南服务团第一团(上海团)团长曹荻秋(后来曾任重庆市委书记、市长)的警卫班班长,南下到重庆。1950年初转业到市公安局笫15分局(南岸区黄桷桠分局)任干事;1950年5月任南岸区汪山派出所所长,后任海棠溪、弹子石等派出所所长,后转业到地方。
但战争的噩梦,多年困扰着他。“年轻的时候,解放后那些年,我经常做梦,梦见打仗,鬼子在后面追,我们的枪打不响,枪栓拉不动,一急,就醒了,一身大汗。打仗,上去的时候,不怕,打了下来,怕。尸首摆在那里,眼睛鼓起,嘴巴歪起,刚才还是你的战友,你差点也这样了,你不怕?不怕是吹牛!当伤兵也害怕,有的胳膊没有了,有的腿没有了,我要不是运气好,也糟了。所以战争片我不大看,打仗就要死人,不是你就是我。后来,直到现在,我没做那种梦了,和平年代,还是不打仗好啊!”
抗战时期的陈道元。(图片均由老人亲属提供)
编辑: 莫小羽、王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