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岁南京大屠杀幸存者逝世 目前仅百余人在世
胡桂英老人,在2004年被认定为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今年3月底,老人突然瘫痪了、起不了床。“虽然打小妈妈就老会和我们讲她在1937年冬天的遭遇,但是这一回卧病在床,她放佛又回到了那个冬天……”老人的儿子聂岫春对记者说,母亲生前反复地向儿女们讲述了自己在1937年的那段经历,并告诉他们“要珍惜现在的好日子”。几天前,老人不知怎么,开始不愿意开口说话了。昨天凌晨5点半左右,老人在家去世,享年92岁。至此,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又少了一位。
现代快报记者 吴頔 孙羽霖
挨了鬼子两枪,躲在床下20多天
对于胡桂英的几个子女而言,母亲在1937年的那段痛苦的过去,也是一大家人心底的痛。 “我们的老家在徐州邳县。”胡桂英的大儿子聂岗春告诉记者,母亲和父亲都是徐州邳县人。母亲出生于1924年1月,10岁时跟着奶奶从老家逃荒到南京。“1937年,母亲才14岁,她和爷爷奶奶及一个弟弟住在后宰门附近。”
“母亲常说,鬼子进来时她还来不及找地方躲,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去,都吓傻了。”聂岗春说,母亲被鬼子打中了两枪,一颗子弹打穿了她下意识伸出来挡子弹的左手,另一颗子弹则穿过她的右肩头……
“因为知道鬼子没有走远,母亲就在床底下躲了20多天,才敢出来……”聂岗春说,为了保护母亲,奶奶给母亲脸上抹了炭灰,逃出来后也不敢擦掉,直到日本人最后离开了,才敢擦干净。
临走时一句话也没留下
昨天上午9点,在南京市玄武区梅园新村街道富贵山社区,很多人聚集在胡桂英老人家里,悼念老人,寄托哀思。胡桂英的小女儿聂万春告诉记者,母亲16岁那年,和父亲结了婚,之后陆续生下了8个子女。“有一个哥哥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大姐几年前去世了,目前在世的兄弟姐妹共有6人。”
去年上半年,老人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胯骨出现骨裂,之后就不能自己行走,而需要借助轮椅了。于是,儿女们就轮流推着她去中山门、玄武湖等地转一转。然而,今年3月底,老人突然瘫痪了、不能动了。
几天前,胡桂英突然不怎么愿意开口说话了。7月13日凌晨5点左右,二孙子还问奶奶“要不要喝水”,老人只哼了两声,摇了摇头。
凌晨5点半左右,小女儿聂万春来看望母亲时,发现老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临走时,她一句话也没有留下。”聂万春说,虽然母亲临走时一句话都没留下,但子女们都记住了老人曾经的叮嘱——“要好好珍惜现在的好日子。”
大屠杀幸存者只剩一百多人
据了解,1987年,南京初次统计大屠杀幸存者数量时,认定的大屠杀幸存者有1756人。此后的几十年里,陆续又认定了一批大屠杀幸存者。不过,相比新发现的大屠杀幸存者数量,每年过世的幸存者数量更多。
现代快报记者从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了解到,目前,健在的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已减至100多人,而且大多年事已高,“平均年龄超过80岁”。胡桂英的离世,使得这个数字又减少了一个。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活化石”老人消逝得会更快。“每一位南京大屠杀幸存者的证言证词的史料记录,也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胡桂英的证言
我叫胡桂英,1924年出生,1937年,我家住在后宰门。日军进城时,有钱的人都跑了,我家里穷,跑不掉,也没法跑。我家邻居40多岁的贾大娘说,她家房子大,日本兵不会去,就算真的来了,她家门前有个大草堆,也可以躲在里面。于是家里人就把我和弟弟送到她家。
日军进城的第二天下午一点钟左右,闯进来七个日本兵,碰到人就打,就要东西。我那时十四岁,个子已经很高了,日本兵叫我到里边屋里去,我不去。我对弟弟说:“你走吧,你回家吧,回家喊娘去吧!”
弟弟被我撵走了。日本兵见我不进去,便用带刺刀的枪指向我,恐吓我,让我进去,我还是没进去。同屋里还有好些人,我心里想,死就死了,免得被日本鬼子糟蹋。
这时贾大娘对我说:叫你去,你不去,要死你自己死,她的意思是让我到里屋去。她说完抱起孩子就走,日本兵在门口举枪就打,一枪打死了她,后面的一个日本兵又把她年仅五岁的孩子贾小兰打死了。日本兵又从我的背后向我的肩上打了一枪,我刚转身,一抬手,手上也挨了一枪,我当时就倒下了。我身上、手上全是血,屋里的人跑的跑、死的死,我记得有姓陈、姓郑、姓贾的三个邻居就是当时被打死的。之后,几个日本兵哈哈大笑地走了。
我弟弟回家叫来我娘,我娘用她身上的大棉袄裹住我,把我带回家。在路上,我们又看见一个日本兵用枪打死了好几个人。我奶奶生病躺在床上,日本兵又来了,我便躲在她床底下,以免被发现后再给我补一枪。我当时感觉身上全是水,而那时还是冬天,天气不热。等晚上日军走后,家里人才敢把我抬出来,把我衣服换了,才发现子弹已经穿透我的肩膀和手掌,那些水都是从伤口流出的血。娘把我那沾满血的衣服扔进河里,帮我在手上抹了一把灰,用布包起来。我受伤后没有钱去医院治,便用手把受伤处的死肉拽出来。这两处伤口隔了好几个月才好。现在我肩上、手上仍有那天留下的两处伤疤,又痛又痒。一碰就麻,一下雨就疼,还特别怕冷。
我受伤后没多久便被送到难民区了。邻居家的李大姐、郭小妹、我和母亲都穿着老头子的衣服,脸上涂黑,在邻居家老头、老太的护送下,趁晚上天黑逃到了干河沿难民区。
日军也曾到难民区去找中国妇女,有一个人姓蔡,他的未婚妻三十多岁,住一楼(我住三楼),两个日本兵把她拖到水龙头底下强奸了;还有个姓丁的出了难民区就被打死了;我还听说邻居有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也被日本兵糟蹋了。
我父亲名叫胡继友,当时四十多岁,被日军追杀,他沉到水里,日军用刀在他腰上戳了一刀,戳到肉里,他的肉被戳烂了,幸好未伤及骨头,等日军走后,他才浮出水面逃回家。
有个拉黄包车的老陈,日军碰到他,揭开他帽子一看,说他是“中国兵”,便用枪打死了他。
还有一个国军参谋长的侄子,日军让他从屋里出去,他想到如果他出去了,日军可能会对他婶婶不利,便不出去,结果被日军打死了,他婶婶也被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