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专职消防队是怎样炼成的？
2016年6月7日，珠海市公安消防支队港区中队组织消防员开展整建制实战化训练。南方日报记者 万稳龙 通讯员 叶林 摄
■编者按
每当发生火灾，人们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求助消防官兵。其实，在火灾现场还有一个群体，他们并非现役人员，却同样经历了严格的训练，冲在救援一线……
他们是政府专职消防员。改革开放以来，广东经济社会取得巨大发展，但城乡消防力量不足等问题日益突出，在现役消防警力有限的情况下，政府专职消防队成为重要补充。
2016年2月1日，《广东省专职消防队建设管理规定》正式实施。按照规定，广东率先将政府专职消防队纳入事业单位法人登记管理。这是我省推进政府专职消防队伍建设与社会经济同步协调发展的重大改革突破。
为此，南方日报、南方农村报联合推出广东基层专职消防队一线调查报道，探索我省政府专职消防队建设的经验，梳理存在的不足，寻找解决问题的对策，为我省政府专职消防队建设提供有益参考，敬请垂注。
“年终于过完了，我们又经受了一次考验。”过完元宵，邹宇航紧张的神经才松下来，
邹宇航是韶关市曲江区白土消防站专职消防队的副班长。“春节烟花多，高速事故多，消防压力大。”他说：“群众的节假日，是消防员的工作日。”
白土镇是曲江副中心城镇，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该镇火灾防控和综合应急救援的需求日益高涨：全镇人口超过3.3万；曲江经济开发区已进驻54家企业；京珠高速、广乐高速、韶赣高速穿城而过……
2016年，在《广东省专职消防队建设管理规定》等政策的推动下，曲江区大力推进白土镇专职消防队建设，专门建立消防站场所，并组建专职消防队伍。
这是广东完善政府专职消防队建设的一个缩影。近年来，面对经济社会发展与消防力量不足的矛盾，广东各地克服重重困难，为专职消防队“正名”，弥补消防力量不足的缺陷，逐渐构筑起覆盖城乡的安全底线。
弥补城乡消防建设不足
白土镇面积187平方公里，离最近的公安消防队驻地有8公里，一旦发生险情，消防队最快也要十多分钟才能赶到。
“有时紧急救援比较多。”白土镇镇长曹权说，镇里曾发生两起火灾，有农户被困房间，幸亏消防人员及时赶来，才把人救了出来。
曲江经济开发区发展起来后，该镇消防建设问题更加突出。“来这里投资设厂，能赚多少钱是一回事，最关键的还是安全，消防保障是发展的底线。”该镇一位企业负责人表示。
火灾等事故发生后，离不开一支专业的消防救援队伍来应对。而受现役消防警力有限等影响，我省基层消防一度缺口较大。
珠海市对此曾深有体会。上世纪90年代初至2014年，珠海市有现役和公安民警编制消防中队各6个，有100余名一线灭火执勤民警。“当时民警年龄普遍达到40岁，虽实战经验丰富，但多大受到家庭、体力等因素的影响。这种情况难以满足新形势下的灭火救援工作需要。”珠海市公安消防支队副支队长雷荣国说。
如何弥补城乡消防力量的不足？建立专职消防队，让消防往职业化、专业化方向发展，是一条有效渠道。据统计，我国政府专职消防人员已达17万余人。
2014年，珠海市以政府招聘消防员置换民警的方式，将102名灭火岗位民警调整至防火岗位，为政府专职消防队的发展打下基础。目前，珠海有城市政府专职消防队12个共384人，各消防队按不低于城市一级普通消防站30人的配备标准落实人员编配。
“在国家不可能大幅增加现役消防警力的情况下，发展政府专职消防队伍，是对消防力量的有益补充，也是加快完善城乡灭火救援体系的重要措施。”广东省消防总队罗志勇副参谋长表示，近年来，广东大力推进专职消防队伍建设，着力弥补城乡消防建设短板，让全社会的灭火救援体系与经济社会同步协调发展。
据统计，目前我省有政府专职消防队761支、队员1.6万余人，队伍和消防员总量均居全国首位。
《规定》为专职消防队“正名”
其实，我省部分地区早已开展政府专职消防队建设的探索，顺德区北滘镇是其中之一。1985年，北滘镇一电器厂发生火灾，造成财产损失90多万元。“我们深刻感受到了完善基层消防的紧迫性。”北滘镇专职消防员防火办副主任肖广永告诉笔者，当时，离北滘镇最近的消防队在大良，距离远，路也小。1986年12月，北滘建立了全国首个镇级政府专职消防队。
“我们从社会发展需要出发，逐步完善基层专职消防队建设，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而无备。”罗志勇介绍说，2008年，为备战亚运会，广州增加了30个消防站，通过增加政府专职消防员，解决消防力量不足的问题。
不过，消防工作有风险，管理严格，且在劳动关系上，专职消防员主要是合同工，这给队伍的稳定性带来不小挑战。
2012年，北滘镇又率先将专职消防队纳入事业单位编制管理。“如果没纳入事业单位管理，一是专职消防员的社会认同感、责任感会受到影响；二是队员待遇难以得到保障，队伍的稳定性会受到影响。”北滘镇派出所治安中队副队长兼北滘镇专职消防队中队队长吴海华说。
2015年10月21日，省政府常务会议修订通过《广东省专职消防队建设管理规定》（以下简称《规定》）。《规定》提出，政府专职消防队应当具备事业单位法人登记条件，并依法申办事业单位法人登记。各级人民政府应当根据本地区实际，将政府专职消防员逐步纳入事业编制管理。
“《规定》为专职消防队正名，这是我省政府专职消防队伍建设的重大改革突破！”罗志勇认为，《规定》让消防这份特殊的职业获得更多的社会认同，同时也意味着专职消防队建设可以获得更好的保障，解决流动性大等难题。
灭火救援体系逐渐完善
2016年2月9日（大年初二）上午，珠海市珠海大道一天然气管道发生泄漏事故，正在值班的珠海市公安消防支队南屏中队指导员王武利接警后，马上带领队员出动。当时，泄漏的天然气冲出地面两三米高，迅速扩散，燃点低，且排除火源难度大，情况十分危急。
为了探明天然气泄漏的具体情况，王武利与两名专职消防员靠近泄漏点，查清泄漏物质、泄漏部位、泄漏量等情况，为后续的封路、疏散群众、稀释排险等救援措施打下基础，经过5个小时的科学救援，险情被成功处置。
“不管多危险，专职消防员和现役消防官兵一样，都勇敢地向前冲，从不后退。”王武利认为，政府专职消防队是完善基层灭火救援体系的重要力量。
据统计，截至2017年1月底，珠海市12个政府专职消防队共出警1284宗，成功解救和疏散被困群众1372人，挽救财产损失758万元。在不少灾害事故处置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这些成果离不开逐渐成熟的训练管理机制的作用。“我们按照现役消防队同等标准训练和执勤。”罗志勇告诉笔者，在政府专职消防队的建设上，广东一是严把选人关，注重队员素质，优先选择有经验的退伍兵；二是抓好管理，建立与现役消防官兵统一管理、调度、考核的管理模式，有效提升正规化建队水平；三是突出训练，尤其是体能训练和装备器材训练。
随着政府专职消防队专业化程度的提升，广东城乡灭火救援体系逐渐得到完善。“实践证明，政府专职消防队发展得越好，社会的消防安全隐患就越来越少。”吴海华列举的数据显示，2014年北滘镇火灾发生量是90宗，2015年是85宗，2016年是70宗。“防控做到位了，火灾发生量才能逐年下降。”
每年人员流失率约三分之一
专职消防队如何稳下来？
年头刚招聘13人，年尾只剩1人坚守，这是2016年韶关市曲江区白土镇专职消防队的真实写照。2月14日下午，在新建成的白土消防站面前，留守的邹宇航略带沉思地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我也动摇过，但还是希望能坚持，毕竟政策在变好，路还很长。而且说实话，每次参与抢险救援后，我都会有一种自豪感。”
白土镇专职消防队建设遇到的困境并非个案。近年来，尽管我省在推进政府专职消防队伍建设与社会经济同步协调发展方面突破较大，但在保障不足、社会认同不一等因素的影响下，政府专职消防队面临人员流动性大、可持续发展难等瓶颈。
对此，无论是基层政府人员还是消防员均提到，完善政府专职消防队建设，要加强地市和县、区级政府的统筹力度，科学布局建设政府专职消防队，逐步提高保障力度。
专职消防员流失率高
据统计，每年全省政府专职消防员的流失率约三分之一，有些地区人员轮换率甚至高达100%
今年30岁的王仕松老家在贵州，2003年到珠海参军，成为一名消防兵，2008年退伍。2010年，他通过招聘加入珠海的政府专职消防员。“还是觉得对消防工作比较熟悉。”王仕松说。
不过，王仕松也有担忧。“合同到期后不知是否续签，到了40岁之后，我的体力如果支撑不起灭火这份工作了，怎么办？”他坦言，虽然珠海地区政府专职消防员的待遇比较好，但毕竟家人都在贵州，孩子也没条件来珠海读书，因此，诸多不确定因素让他对职业产生了后顾之忧。
其实，工作7年来，王仕松已有不少队友选择离开。珠海市公安消防支队南屏中队指导员王武利告诉笔者，仅南屏中队的政府专职消防员，每年的流失率就有10%。“每一名专职消防员都要经过严格的培训，一旦离开，他们的经验、培训成果也随着带走，新招聘的人又得重新培养，不仅成本高，而且影响队伍的稳定性。”王武利说。
《广东省专职消防队建设管理规定》实施一年来，各级政府加大经费投入力度，政府专职消防队的职业吸引力越来越大。如顺德区北滘镇今年新招的政府专职消防队员中，有些是大学本科生。
不过，在部分地区，尤其是镇级专职消防队，受职业待遇等影响，政府专职消防队仍面临人员流失率高等问题。如在韶关，政府专职消防员到手的月薪在2500元左右，而极个别地区的政府专职消防员到手的月薪是1000元左右。
除了待遇问题，工作的危险性也是影响专职消防员职业选择的原因之一。邹宇航清晰记得，2016年的一天，一辆快递车着火，他和队友在打开车厢长柜时，里面的火接触到大量空气，突然轰地燃烧起来，“有些队员的头发都被烧了。”邹宇航说，虽然工作有挑战，但每出动一次，他都感觉所做的工作很有社会意义，心里感觉很自豪。
广东省消防总队罗志勇副参谋长告诉记者，从全省范围来看，政府专职消防员每年的流失率在三分之一左右，有些地区人员轮换率甚至高达100%。“年头招人，年尾走人，频繁的流动导致部分地区的政府专职消防队的战斗力难以得到保障。”
建设进展有喜有忧
根据社会发展需要，2016年全省原计划建设300个乡镇政府专职消防队，但有180多个未如期完成
笔者走访获悉，在各级政府部门的努力下，我省政府专职消防队建设取得很大突破。如广州、佛山、珠海等地，政府专职消防队基本覆盖城乡重要区域。
如在珠海，政府专职消防队全部按照不低于城市一级普通消防站30人的配备标准落实人员编配。从2014年至今，珠海市政府投入经费超5亿元，先后完成了横琴一、南溪、南湾等6个新建消防站项目和红旗、平沙等8个消防站的更新和改扩建项目，全部达到或超过城市一级普通消防站建设标准。
不过，在部分地区，镇级政府专职消防队的建设则较为缓慢，在营房建设、器材配备、人员待遇等方面，均难以按照规定的标准建设。
如作为省级中心镇的曲江区大塘镇，虽然政府专职消防队完成了事业单位法人登记，但还没有专门的营房和装备。“政府专职消防队和镇安监站一起办公，营房、设施、装备等都还没有，只有一台消防摩托车。”大塘镇副镇长杨竞说。
“区委、区政府很重视，2016年划拨了40万经费，启动专职消防队建设。”大塘镇镇长吴伟中说，不过，该镇专职消防队的建设还存在四个问题：一是人员素质参差不齐；二是没有专业的营房场地；三是没有专业装备器材；四是经费缺乏保障，该镇一年的财政收入仅12万。
“韶关在政府专职消防队建设过程中所遇到的困难具有代表性，在镇一级财力比较薄弱的情况下，人口聚居镇、重点镇、中心镇等的专职消防队如何建立，需要更好的突破。”韶关市公安消防支队政委吴昊认为。
“根据社会发展的需要，2016年全省原计划建设300个乡镇政府专职消防队，但各种因素制约，有180多个没有如期完成，已建成的乡镇专职消防队营房、装备、人员等不达标的问题较为突出。”罗志勇透露。
■名词解释
什么是政府专职消防员？
政府专职消防员包括政府专职消防队员和消防文员（本文主要指政府专职消防队员）。政府专职消防队员是指在政府专职消防队和补充到公安消防队专职从事火灾扑救、应急救援、火灾预防等消防工作的非现役人员。
据统计，我国政府专职消防人员已达17万余人。我省有政府专职消防队761支、队员1.6万余人，队伍和消防员总量均居全国首位。
■问策
提高财政保障力度探索分流转岗机制
针对政府专职消防队在建设中遇到的困难，罗志勇认为，问题的关键，还在于如何按照我省专职消防队建设管理的规定，逐渐完善和落实综合保障措施。同时，当前政府专职消防员的社会关注度和认同度还比较低，影响了队员的职业归属感。因此，他建议完善激励机制，将这个群体纳入工会、共青团等部门的表彰奖励范畴。
针对部分地区政府专职消防队建设进展缓慢的问题，曲江区大塘镇镇长吴伟中建议，镇级政府专职消防队建设要加强区域统筹，在经费保障方面，要提高市和县、区级两级财政的统筹保障力度。同时，现役公安消防队要加强对政府专职消防队的业务指导和培训，提高专职消防队的整体技能。
此外，有关政府专职消防员职业转型的难题，也应该在发展中逐步探索分流转岗机制，让政府专职消防员有奔头、能安心。据悉，部分地区已开始探索制定相关转型机制。如作为全省最早建立镇级政府专职消防队的北滘镇，十分重视政府专职消防员的转型问题，对40—45岁及以上的专职消防员，建立了可行的分流机制。2016年，有6位年龄超过40岁的政府专职消防员转型到镇安监分局等部门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