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长寿之乡”如皋:机构养老的“非高大上选择”
江苏如皋,143万人口,80岁以上老人超过7.9万,其中,百岁人瑞逾300名,总数居全国县(市)之首。如皋也被国际自然医学会评为第六个“世界长寿乡”。与居民长寿相生相伴的是养老问题。近年来,如皋市因地制宜推动养老机构建设,并因之数度获评“全国老龄工作先进县(市)”。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发现,如皋的养老实践极具社会意义且可复制、易推广,但仍有许多问题有待国家顶层设计的进一步完善,更亟须社会各界形成协调机制。
“公建民营”助推“医养结合”
如皋自古就是长寿地区,以子女赡养为基本模式的“居家养老”是如皋地区的传统,四代乃至五代同堂的家庭在当地可谓比比皆是,如皋市民政部门提供给《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的数据显示,90%以上的如皋百岁老人与子女、孙子女、重孙子女等生活在一起。
虽然民间习俗偏向于居家养老,但随着改革开放以后许多人外出工作、学习或者虽人在本地但少有闲暇,直接照顾老人的时间难以得到保证;老年病、慢性病以及部分老人失能、失智需要的专业护理也给居家养老造成了技术障碍。
针对客观形势的变化,如皋市投入人力、物力将原有的公办敬老院转型发展为集五保供养、社会寄养、老年服务、残疾康复、临终关怀等功能于一体的区域性养老服务中心,养老机构的“公建民营”可谓成功范例。在确保国有资产不流失、机构公益性质不变、原工作人员性质不变、服务水平不降低、老人生活质量不变、原有房屋性质不变的前提下,如皋市引入拥有医疗资源、护理体系健全的江苏博爱投资有限公司,利用市属社会福利中心近万平方米闲置房屋建设现代化养老护理院,并使之成为示范性民营养老机构。该市丁堰镇敬老院则作为“如皋市长寿星养老服务中心”,委托具有专业资质和管理经验的无锡市滨湖区马山镇峰影养老院开展社会化养老服务。
主打“医养结合”的“公建民营”模式取得了较好的社会效益。博爱康复护理院常务副院长刘纯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医疗康复和养生护理相结合是如皋机构养老的一大特色,‘博爱’建院以来服务的老年对象已经超过1000人。”
与“博爱”、“长寿星”一样,在“卫生准入、民政扶持、医保定点”的政策鼓励下,如皋市围绕“医养结合”新建或转型了一批养老机构,使全市养老床位数达到老年人口数的31.78‰,提前达到了省定标准,尤其为失能、失智的老人提供了居家养老难以得到的照顾。潜在市场和积极的政策吸引了民间资本的目光,近年来,不断有外地企业向如皋市政府表达举办养老机构的意愿。
规模建设遭遇发展瓶颈
如皋市民政局副局长钱德贵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和北、上、广等地正在兴起的‘高端养老’不同,如皋养老产业推出的概念是‘体验长寿能量’—‘如皋住一年,多活一百天’。但如何在‘非营利性质’和‘可持续发展’之间找到平衡点是一个难以破解的题目,值得全社会共同探讨。”
刘纯表示,“康复护理与综合医院相比,前期投入相差无几,但运营收益却不可同日而语。以如皋这样的县级城市为例,综合医院一张床位的年收益可达30万元,用于康复护理却难以越过8万元的关口,因此,‘博爱’尽管常常处于‘满床’状态,至今仍是负债经营。”
与博爱康复护理院有所区别,如皋市福康医院老年护理中心设在距城区30公里以外的吴窑镇,服务对象基本上是当地的失能、半失能农民。该院院长蔡小山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福康医院从2012年起介入养老产业,囿于农民的收入水平和恋家情结,养老病房的入住率不尽如人意,日常运营仍需门诊医疗贴补。
相较于个别机构的经济效益,钱德贵更加关注体系建设的外部环境,“《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预计2020年我国60周岁以上的老年人口将达到2.43亿,2025年将突破3亿,这是一个巨大的刚性需求,但现在整个社会对养老事业的认识还远远不能跟上形势需要,一些部门规章甚至成了发展机构养老的障碍。”。
钱德贵以国家明文鼓励的“盘活校舍、民宅等闲置资源用于养老服务”为例跟《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算了一笔账。据测算,5年以后如皋老年人口将达42万,按照相关标准,养老床位至少需要17000张;如果平均每100张床位占用13亩土地(含附属配套设施),那就要有2000亩以上的土地指标,完全新建对于一个可用土地极其有限的县级市来说很不现实;如果将养老机构都建到土地相对宽裕的偏僻乡村,远离丰富多彩的城市生活也不符合帮助老人“颐养天年”的设计初衷。
鉴于此,钱德贵表示,应当也只能在“盘活闲置房产”上做文章。“现在恰恰缺少积极的‘盘活’环境,比如说,许多闲置房产缺少历史档案,改造工程又难以设计完美,规划、消防、环评、防疫……每个部门都要审查原始资料,每次审查又都有可能使改造计划搁浅甚至令投资者望而却步。”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从如皋市民政局提供的相关资料中看到,因为土地、规划、竣工、消防等资料不能完备,江苏省2300多家民办养老机构获得“设立许可”的只有300多家。
美好前景期待政策助力
政府和机构经营者都十分看好养老事业,并做出了极大的努力,但许多依靠基层政府和单一机构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依然困扰着他们,比如老人的养老服务购买力、机构的技术支撑延续力等。
“与日本、美国等发达国家不同,我们的医疗保险中并不包含养老护理这类项目,因此许多老人虽有入院需求,但又不愿因自费支出太多让子女承受更重的负担。”刘纯设想,“如果国家能够在医疗保险中划出或者增加一块‘养老护理险’,老人进入养老机构的可能性就会大得多。”如皋市民政局社会事务科相关负责人马树艺觉得,如果医保不能增加养老护理的项目,从中划出一块投保商业险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养老护理的费用能由医疗保险承担50%那就比较理想了。”
蔡小山表示,与大城市高端养老“一床难求”相反,由于真正依靠种地生活的农民根本就不具备相应的支付能力,农村的养老护理机构入住率一直很低,难以实现“规模效益”,与他同时期进入养老行业的一些投资者因此已经悄然退出。他认为,农村的养老更应当由政府“托底”,“政府应该是农民养老的第一责任主体,不能只把眼光对准城市,对准‘地产养老’之类的高端项目,因为养老问题一定会首先出在农村。”
专业护理人员严重不足似乎更是养老机构经营者挥之不去的烦恼。在博爱康复护理院,记者了解到,该院的护理人员大都为50后、60后的下岗人员或农村妇女,虽然不断接受专业培训,但仍不能适应不断进步的护理技术和日益增长的服务需求。
“现在的老年护理已不仅仅是传统的生活照料,医疗保健、心理支持都成了基本内容,因此护理员队伍的职业化刻不容缓,必须迅速实现护理员队伍的专业化、年轻化,并且要使他们职业相对稳定、社会地位提升。”刘纯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这几年我们不惜加大成本,以增加人手、轮流上岗的方式减少护理人员的当班时间、提升其工作品质,但这并不能够带来技术水平的提高。”
蔡小山则表示,“全国大概也就10余所学校开设养老护理专业,而且往往不是学历教育,这就难以吸引年轻人的加入。另外,本地的农村青年大都外出打工,职业院校的外地学生毕业之后愿不愿意到我们这里来工作,恐怕还要看国家给不给出特殊的鼓励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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