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下河的梅雨时光

　　里下河的梅雨季节多从端午节前后开始，持续至7月上旬结束。因里下河地理位置特殊，梅雨时节多为一月，偶尔延至两月。或许这里的人见惯了这样或长或短的梅雨，因此雨来家歇，雨止排水，虽身在黄梅时节，却有种“娇莺恰恰啼”的自在。
　　在一般的梅雨天气，人们多宅在家中。男人们聚在一起一边搓绳，一边吹牛；女人们一边做针线，一边闲聊。而孩子们背着大人，披块塑料纸，戴顶草帽，身背鱼篓，拿起踢罾子（一种捕鱼工具），飞奔冲进雨中……当他们赶到秧田排水处，才知自己出来晚了，同伴已经捕到的半篓活蹦乱跳的鱼刺激着晚到的孩子，影响了他们捕鱼的脚步和操网的动作。只见后来的孩子来到一处排水处，也不管河道边的深浅，一踢罾子下去，河水淹没了他们的腰身，但他们顾不上河水的冰凉，一个扫堂腿，一提踢罾子，网里就出现了几尾惊慌失措的鱼，他们这才开心地笑了。鱼篓里有了收获，孩子爬上岸，浑身湿漉漉的，一时嫌遮雨的塑料布碍事，解下胡乱一揉，塞进鱼篓里，冒雨赶去下一处秧田排水处。
　　到了中午，家中的男人停住了搓绳的手，忙起了午饭；女人也停住针线活，叮咛来家拿针线活的邻家女人，雨天就别回去了，在自家吃一顿。因是雨天，男人生火的木柴，冒了半天浓烟，才出火苗。几样简单的农家菜，青椒炒韭菜，番茄炒鸡蛋，蒜头炒红苋菜，炖苋菜菇，青菜汤……男人对饮，女人吃饭。酒喝到正酣时，男人想起了孩子，女人一句骂，这细猴子一定去捕鱼了！男人再端起酒杯，孩子出现在堂屋里，浑身湿得像刚从河里捞上来，没容女人一声骂，就麻利地把一鱼篓的活鱼倒在澡桶里，憨笑着。女人看着孩子冻紫的嘴唇，一边催促着孩子换衣服，一边吩咐男人杀几尾大鱼烧了做下酒菜。
　　但若是遇到持续两个月的“长梅”天气，人们脸上便多了愁容，天天关注天气预报。堂屋里挂满了凉不干的衣服，看了就让人烦；秧田里的水已和河道水位持平，棵棵秧苗淹没在白花花的水田中，只露秧尖，看了让人担忧；棉田尽管四周加了高，可连续降雨已经让套种的西瓜一只只浮在了棉田中。
　　但对爱捕鱼的孩子来说，乐趣可一点没少。尽管少了淌水捕鱼的场所，他们却把眼光投到打麦场上。“长梅”天的打麦场，变成了一片片天然的鱼塘，齐膝深的水位，鲤鱼、青鱼游于此，游波可现，正是叉鱼的好去处。只见孩子双手执叉，弓腰，瞄准，像投标枪的运动员，眨眼间，一叉出去，叉柄抖动，水花翻滚。
　　当打麦场上的鱼被叉得所剩无几，就连漏叉之鱼也吓得逃之夭夭、游到河道深处后，孩子又把目光瞄向了扳罾老头。扳罾老人因夜里捕鱼劳累，白天在家休息，那一张临河“休息”的罾网，诱得孩子试探着前去。罾网落下，他们目光紧锁河面的动静，稍有波纹晃动，孩子起罾，网沿刚出水面，罾中开始哗然，孩子心虚起来，自己力气敌不过罾中鱼，因为他捕到了鱼群。随着罾起，网中鱼乱闯的力量明显加剧，孩子的手心出汗，护罾的狗也狂吠起来，狗吠声引来了扳罾老人，老人接过孩子手中的罾轱辘，瞪了一眼，便眯眼笑开了……
　　在盼望出梅的日子里，里下河的人们学会了享受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