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母亲眼中的留学焦虑:去异乡真实的生活什么样?
有留学生靠努力“挣回了学费和尊严” 也有人努力想融入当地环境却以失败告终 还有人因留学得了抑郁症
中国妈妈黎铭试图去弄清一个问题:留学生在异国他乡的真实生活是怎样的呢?
那是1年前,在拥有几千名成员的“南外家长QQ群”,家长们都在分享同一种不安:他们的子女都毕业于南京外国语学校这所名牌中学,每年少说也有两三百人浩浩荡荡地奔英赴美留学,所有人都想知道,孩子在国外究竟过得怎么样?
黎铭自己的儿子正在美国念高中。毫无意外地,这位“家长中的活动家”揽下了这份“工作”。此后,她用180天的时间,走访了24所名校,接触了130多位留学欧美的中国学生,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留学世界”。
现在,黎铭试图通过实地走访,来了解中国孩子的生活。她发现:“每个留学生和他们在大洋彼岸的父母,都有着自己的不适和焦虑。”
在她的寻访对象中,有人靠自己的努力“挣回了学费和尊严”;也有人努力融入当地环境却以失败告终,不得不再回到“中国人的圈子”;甚至有人因留学得了抑郁症。
焦虑的中国学生圈
焦虑,这是黎铭见到宋希玥时,最直观的感受。
这个在斯沃斯莫尔学院就读的姑娘直言不讳地说,自己不喜欢这所全美顶尖的文理学院,更不喜欢自己的状态,“感觉就像是加强版的中国高考生,每天就是学习,学习,还是学习;话题就是拿A,拿A,还是拿A。”
为了毕业留美,让留学“有价值”,这个姑娘选择了并不喜欢的经济学专业,每天埋头和数学课、经济课作“斗争”。“再坚持一下,或许就是海阔天空了。”
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圈子。刚来美国时,她曾努力和美国同学交朋友,可新鲜感一过,美国学生圈总在谈论离自己很遥远的政治和文体活动,她却感到学业压力很大,只能慢慢告别了美剧、俱乐部,重新回到中国学生圈。
可那里像极了国内的家长群,天天说排名论成绩,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换掉了40双袜子,把一件外套整整穿了一个月后,黎铭终于发现,这不是个例,而是许许多多中国留学生正在经历的真实。
帝国理工学院的王阳为此得了抑郁症,学业压力太大又找不着自己的方向,这个无锡男孩被迫休学一年。
另一个“留学世界”
黎铭忍不住去想,自己走访的多是顶尖名校,“在好学校的孩子尚且压力如此大,在一些差一点儿学校的中国留学生,会是怎样的状态?”
她后来了解到一个更加难以置信的“留学世界”:中国学生聚在一起打麻将、购物、旅游,或是参加一场又一场的聚会。前不久因群殴同伴闹上美国法庭的几名中国留学生,清一色来自一所较差的私立高中。
中国男生小吴高考后来到爱荷华大学,在那个亚裔稀少的校园里,他的同学称呼他“chink”,这是英文中一个富有种族歧视色彩的侮辱性用语,对象是华人或东亚人。同学用马克笔把小吴宿舍的猫眼堵上,用安全套套住门把手。
听着小吴风平浪静的讲述,黎铭心疼得很。继续聊下去,黎铭才知道,小吴的留学充满了“随随便便的色彩”。因为儿子高考失利,父母找了留学中介随随便便就选了学校。他们的算盘打得也很响:孩子在中国没考好,出国“镀层金”,回来就能一飞冲天。
可直到抵达爱荷华,这个男孩才发现,那所排名较低、地理偏远的大学,并不能提供他想要的“留学生活”。之后的种种经历,他却不敢告诉父母。一年人民币几十万元的开支面前,让小吴决定“报喜不报忧”。
这种“表面的和平”维系了两年,直到小吴“忍无可忍请求转学”。
两代人的不同选择
很多时候,黎铭自己也说不清,中国父母的操心对留学的孩子,是好是坏。
前些日子,一位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中国学生毕业,其母亲反思,自己干涉太多,以至于留学前的学业和申请准备做得“相当不错”,可孩子出去之后的学习,“完全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
“很多在中国成长的父母,对美国教育一无所知,却横加干涉孩子的生活。”黎铭举了个例子,一名中国妈妈远渡重洋,去看望在美国念高中的儿子,却意外发现周日早上八点,“全校的人都在睡觉,甚至包括宿舍门前的狗!”
愤怒的中国妈妈写了投诉邮件。学校的老师很快回复她:“谢谢你对学校的关心。但我们有自己的教学安排,周日应该是孩子休息和参加社会活动的时间,不该被课程填充。”
留学生父母焦虑丛生
这一代的父母压力很大啊,“这些家长也大多是中产了,可他们却比谁都焦虑。”儿子小时候特别喜欢画画,但在黎铭眼里,这是“没意义的事情”。
她曾没收儿子所有的画具,并“威胁”不准再画。不忍心和儿子彻底闹翻,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几年后,儿子赴美读高中,她抽空去探望,却发现儿子的画作入选了全美多个画展,同行的人不住夸赞,黎铭再也忍不住,一个人跑到儿子学校的操场,哭得稀里哗啦。
“我的焦虑、我的功利,差点毁了我儿子的爱好。”她眼眶泛红。
可更多的孩子,没有这样的好运。
那位帝国理工学院学生王阳,因抑郁症回国休学了一年。他们在英国相遇时,他已“阳光满满”,让黎铭欣慰。(《中国青年报》袁贻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