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托”为何频遭驱赶
5月31日,江苏卫视邀请两位演艺界明星来到南京宁馨阳光家园,做一期关注大龄自闭症孩子的公益活动。上午10点半,当孩子们正在机构二楼平台上参加活动时,竟遭到后面一栋居民楼住户的斥责和驱赶。欢庆“六一”儿童节之际,这一幕在南京心智障碍家长群里激起强烈反响。
许多家长痛心于这种“赤裸裸的歧视”,不少托养机构负责人也倾诉了他们常年无奈搬家的遭遇。宁馨家园负责人廉杰告诉记者,这次事件,仅仅显露了残疾人托养机构所面临巨大困境的“冰山一角”。
宁馨家园是一所大龄心智障碍残疾人庇护托养机构,于2013年由南京市残联创立,曾被列入南京市政府年度十大重点民生工程项目之一。残联投资建设、社会组织运营、庇护性劳动和辅助性就业,这一模式受到相关家长欢迎,累计已有308名残疾人获得机构托养服务,目前还有67名16-35周岁的心智障碍学员正在接受托养庇护。机构创新开设了一条庇护性生产线,让残疾人可以通过简单劳动,获得走出家门、融入社会的机会。机构每月所发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的劳动报酬,让家长们感到满足,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但机构运营4年来,一直遭到周围居民的反对。
“我们理解居民怕什么。其实每个孩子在进来之前都经过评估,没有社会危害性的才可以托养。”廉杰无奈地说,当时选址也作了充分考虑,在张府园地铁站口,交通便利,方便残疾人出行。机构正面临街,背面是建邺路住宅老小区,基本不影响居民们的正常生活。由于没有院子,学员们活动都在背面的二楼平台上,和小区居民楼相邻。这栋楼的住户另有一个朝北的平台,可仍坚决反对与学员们共用这个二楼大平台。机构通常将孩子们的活动安排在上午10点-11点、下午3点-4点,尽量不打扰大家休息,但居民们还是有意见,经常扔垃圾、洒烟灰在平台上,甚至不让开门开窗,不时报警投诉。“学员们长期不活动也不行,好多人都有肥胖倾向。这次电视台请明星来做公益活动,同样的对峙又上演了,学员们都吓得不敢出来。除了投诉我们扰民,居民还认为机构的存在影响了他们的房价。”
16岁的程小雨(化名)是宁馨家园的一名学员,自从来到机构有了很大改变,能自己坐地铁、打扫卫生、学做咖啡。他妈妈激动地说:“孩子从培智学校毕业后无处可去,宁馨就像孩子的家和工作单位,是唯一可以生存发展的地方。一家人为这个孩子不知道掉了多少泪水,已经有点麻木了,但这次的事还是深深伤了我们的心。我们不奢望特别照顾,只盼能平等、共享,残健共融不能只是一句口号。”
事实上,宁馨家园的窘况,并不是个例。国内大多数残疾人庇护托养机构都面临选址困境。像南京明心自闭症康复中心,接收0-6岁自闭症儿童康复,曾经连续搬家5次,最后搬到偏僻的樱铁村一处独栋、铁路系统废弃的幼儿园里,才算真正安定下来。
明心负责人刘强告诉记者,目前南京120多家托养机构正常运转的只有20%,其他基本处于有名无实状态。“选址最难,交通便利的地方房租贵,社区用房便宜但居民反对,偏僻的郊区家长不愿意送孩子去……我们期待城市规划中能考虑到这一环。比如香港,寸土寸金,但香港社会福利署通过购买服务,在社区里提前规划配套了残疾人庇护康复站。”
“一个城市是否成熟,一个重要标志是看所有群体能否拥有生存发展的空间。”中国城市规划学会秘书长石楠感慨。采访中,一位家长提供了这样一则案例:她把患有自闭症的儿子送到美国读正常的高中,在孩子毕业典礼上,她发现,存在智力障碍的女孩有男生排队邀舞,特殊儿童无差别进入公立学校就读,学校配备特教老师进行完全融合式教育。“我们不仅仅在资金、场地上‘缺课’,社会文明教育上也‘缺课’。”
南京大学一项《南京市智残人士生存调查评估报告》显示,目前南京在机构接受托养庇护的残疾人只有不到3000人,还有数万人被关在家中,机构托养率不到10%。“残疾孩子小的时候,有政府0-14岁抢救性康复工程,家庭寄予很大希望舍得投入,康复机构、公办培智学校体系也相对健全、补贴多。但到了大龄阶段,缺少纯财政支持的庇护托养机构,政府补贴也锐减,民营机构生存困难,孩子只能被关在家里,童年时期训练的社会功能会逐步退化,前期大量康复投入就功亏一篑了。”刘强叹息道。
宁馨家园由于是政府投资建设,场地费用已获减免,但15名社工和后勤人员的工资是一笔巨大开销。目前南京市残联每年购买服务投入30万元,其余需机构自筹。“这些家庭普遍困难,机构收费很低,自我造血功能还没开发出来,生存空间逼仄。”廉杰忧心忡忡。
编辑: 陈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