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码头一别:这一生我再也没有见过爸爸妈妈

29.03.2016  13:45
1937年抗战爆发之初,从安徽逃难四川前,全家合影留念,分别为:父亲梁贤达、母亲张秀卿、大舅张祟福(站立者)以及梁尚智、梁尚仁和梁尚勇三姐弟(从大到小)。 图|口述者提供 2002年,梁尚勇率台湾孔孟学会代表团来到大陆学术交流,与姐姐梁尚智在离别56年后第一次在北京见面 1959年,梁尚勇赴美留学前与爸爸妈妈合影。

  南京码头一别:这一生我再也没有见过爸爸妈妈

  口述/梁尚智 整理/韩凯/

  中新网南京3月29日电: 经过战乱年代,1945年,抗战胜利,父亲随教育部迁回南京。

  迁到南京,家人住在日本人留下的一处四合院。爸爸嘱咐我:“要听从学校的安排,什么政治活动都不要参加。”尔后,学校发生了同学被杀的命案,搞得人心惶惶。托爸爸朋友买了船票,我从重庆回到南京。

  1946年夏天,爸爸的老乡、小学同学胡仁奎叔叔,带全家暂住我们这里,还跟有两个警卫员。爸爸了解他的真实身份。他实际上是长期潜伏在国民党内部、1926年就加入共产党的“红色特工”;在抗战初当过晋察冀边区政府副主任。两家人虽属国共两派,在一起相处也和和气气,各忙各的;交谈的内容从不涉及政治话题。后来才知,他在南京是直接受周恩来、董必武的领导。解放初,经他介绍,我这个国民党家庭背景的人嫁给了彼此都熟悉的同乡、时任中共太原市委书记兼市长韩纯德。

  11月中下旬,我即随东北大学的同学们,离开南京返回东北。临行那天,正赶上到处在给蒋介石做寿,沿街十分热闹。爸爸、尚勇和胡叔家的孩子一同到码头为我送行。爸爸拉着我的手,认真地嘱咐我说:要常给家里写信,不要参与政治活动;今后做个人的人生规划,选择专业时,可以考虑当老师和医生;不要早谈恋爱,要找个各方面较成熟的人。尚勇弟当年十六七岁了,也紧紧握住我的手,一再说:“姐姐,再见!姐姐,注意身体!

  我们坐的是一艘美式的登陆艇,师生们挤在甲板下边的船舱里。刚上船,学校就发给每人一套肥大的黑色粗布棉服。船经过上海,入东海、黄海、渤海,经几天几夜航行后,到葫芦岛军港下船,转乘一辆没有暖气的破旧火车,赶上12月的天气,足有零下十来度。回到沈阳,学校宿舍楼里,水冻成冰,冰冻成棍,冷的够呛。妈妈知道情况后,马上寄来呢子大衣,自己的皮袍、毛裤等衣物;还几次寄来钱,让我买了皮靴等防寒物品。穿上母亲厚厚的皮袍,暖在身上,也暖在心里。

  当时,国共内战已全面爆发。学生上课很不正常,学校里两派斗争很激烈。我牢记着爸爸的话,不参与任何政治活动。1947年,共产党军队的攻势猛烈,沈阳局势紧张,不少人都忙着往内地跑。爸爸从南京托人帮忙买了两张机票(我一个人害怕,叫上一位同班同学一起从沈阳到北京)。

  1949年初,北平和平解放。东北大学又要迁回沈阳,我没有回去,算是提前毕业了。紧接着,我考入了1949年才成立的华北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的前身)。

  那时我得知,爸爸妈妈及尚勇已随国民党政府到了台湾。尚仁妹因在校没毕业,也留在了大陆。

  前台高官同胞姐弟久别分离,半个世纪后再相聚

  南京码头的那一别,这一生,我再也没有见过爸爸妈妈。

  1981年,我丈夫拿到一份台湾报纸,上面刊登了父亲逝世的消息。他怕我伤心,将其悄悄放在柜顶,很久也没有告诉我。

  1987年,尚勇率台湾代表团赴南斯拉夫参加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中国新闻社记者拍到他的照片,算是“见了第一面”。

  直到2002年,尚勇随李焕一起率台湾孔孟学会代表团来大陆作学术交流,我们才在离别56年后第一次真正见面。

  我父母是山西省定襄县人,十七八岁就结婚了,还是邻村的姨表亲戚。家里曾有过8个孩子,只有我们三姐弟活下来,父母分别取了“”“”“”三个字。尚勇弟小我7岁。小时候我们一家人在乱世中东奔西跑,他也跟着受了不少惊吓。

  我曾计划赴台探访,因年迈不便,在办理赴台手续的最后一刻取消了这次计划。

  那些年,我们时有通信和电话联系,特别是节假日一定要相互问候,聊聊家常。今年春节我们通话时,还高兴地相约争取机会在大陆见面。真没想到,那次通话竟然成了诀别。尽管他已85岁了,但我对他的离去还是感到很悲痛。

  孩子们赴台奔丧,代表我和尚仁妹两家人送别了尚勇。近两个小时的葬礼在台北的连绵细雨中举行,分为家祭和公祭。孩子们在台三日,一家人难得相聚,共享血浓于水的亲情。他们还回了父亲写的《梁贤达八十回忆简述》的复印件。细细阅读,感慨不已,既更加体味到父母一生艰辛曲折的不易,也为终生没能在父母跟前尽孝而深深内疚,更感谢尚勇一家在台为父母所做的一切。(编辑/郭亚楠)

编辑: 郭小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