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如晤,那些写信的岁月

22.10.2014  15:11
  10月9日世界邮政日  

  今天是世界邮政日,一个令人感怀的纪念日。如今,日新月异的通讯技术消除了时空距离,写信几乎成为行为艺术。而在从前,正是关山阻隔、鸿雁传书,令情思得以沉淀、绵延——阔大的时空才能孕育深邃的心灵。任何信息都能即刻抵达的时代,少了“见字如晤”,少了蕴藏于字里行间的情感传递,令人怀念那些写信的岁月。

  家书抵万金

  南京叶兆言

  文革中,北京的祖父频频给父亲写信,总是不见回信,祖父很悲哀地对我堂哥说:“你叔叔怕是已经不在了!”祖父的朋友很多走了绝路,譬如老舍、傅雷,祖父自然会这样想。

  父亲不回信的理由十分简单。他人在“牛棚”,所有信件,不管来去,必须先由“造反派”检查。父亲是个随和的人,偏偏这种事会顶真,觉得是人格污辱,一赌气,干脆不写信。父亲到了老年,体会到祖父当年的等待与忧虑,常为自己可笑的固执而内疚——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文革后期,我在祖父身边待了近一年,成了祖父的邮递员。那是一段很寂寞的日子,大家庭中,百分之八十的人流落在外——干校,农场,北大荒,陕北高原,写信成了祖父最大的安慰。天天盼信来,有信必回,写好立刻让我骑车扔到胡同口的邮筒里。我总是一次买许多邮票,害得营业员小姐起疑,不得不多看我几眼。

  书信在历史上的作用,不言而喻。先说近。北伐后,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历任市长中,马超俊的任期最长。马夫人沈慧莲,曾经是广东农村的小学教师,闲时有个差事,为农妇代写书信。当地男人很多远赴南洋。有一位少妇,丈夫一去多年,少妇怀疑丈夫有外遇,请沈慧莲写信狠狠骂他一通。这显然是一位美丽的少妇,她的怨恨打动了待字闺中的沈慧莲,沈灵机一动,表面上全盘答应,实际上反其道而行之,把平时的文学修养,从唐诗宋词到古今中外小说,种种伎俩都施展出来,写了一封爱意绵绵的情书。少妇的丈夫被深深打动,立刻收拾行装,重返故里。

  在教育不普及的年代,代人写信是一种职业。一位朋友告诉我,上世纪50年代,一位替人写信的老先生,每次只收一角钱,去掉8分钱邮票,再赔上信纸信封,写一封信只赚一分钱。给我留下记忆的,是夫子庙邮局门口一个代人写信的老头。小时候,我们家的一个保姆住在秦淮河边,常常带着我溜回家看她的小女儿。每次从邮局门口走过,都能看见那老头,瘦瘦的,一头乱发,很寂寞——我从来没见过有人找他写信。

  再说远。古人虽然普遍觉得中国是世界的中心,然而一些敏感之士意识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譬如屈原《天问》就说出自己的怀疑:“东西南北,其修孰多?南北顺椭,其衍几何?”不知世界有多大,就说自己位于世界中心,显然站不住脚。中国人很容易自大,不过也有变通,有句老话“人挪活,树挪死”,就不把世界中心当回事,而是充满背井离乡的开拓精神。还有句老话“叶落归根”。这两句话合在一起,一去一来,书信做这中间的纽带,所以书信中有第一流的好文章,成为中国文学作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