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危机”究竟是谁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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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7日，“全国首本男生性别教材”——《小小男子汉》新书发布会在上海举行，让“男孩危机”再成热点话题。与女孩相比，男孩的危机算什么？他们没有出生权危机，就业危机也没女生大，更没有离婚后和老年贫困化的危机。本文作者认为，所谓“男孩危机”并不是男孩真的有危机，而是一些男性的心理有危机。与其关注“男孩危机”，不如多关注现实中的性别不平等问题，在各项制度上做一些调整，只要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什么性别危机都会迎刃而解。

■  焦杰

12月7日，《小小男子汉》新书发布会在上海市静安区闸北第三中心小学举行。这本针对小学男生的性别教材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被誉为“全国首本男生性别教材”。该教材的推出，让“男孩危机”再成热点话题。

“男孩危机”从何而来

最早提出“男孩危机”概念的是教育专家孙云晓，他在2010年出版的《拯救男孩》一书中指出：“男孩危机”是教育危机，应试教育是男孩成长危机中最为凶猛的杀手，主张教育应尊重男孩的性别差异，注重父亲对男孩教育的影响。孙云晓的研究很快引起了教育界的重视。综合专家们的各种说法，所谓“男孩危机”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女孩越来越优秀，追上并开始超越男孩；二是男孩的表现缺少父祖辈的男子汉气概，有女性化的倾向。

在专家们的呼吁声中，“拯救男孩”的行动被提到了议程。在上海，早在2012年，第八中学便获批成立了男子高中班，动用多方面资源对男孩进行优质的培养。在武汉，今年3月，育才小学开发区分校设立“男班主任工作室”，10位男老师共同研究如何为小学生增添“阳刚之气”。12月7日，《小小男子汉》公开发布了，该教材主编、上海闸北第三中心小学校长尤睿申明编制教材的目的：“我们希望通过这一课程为广大男生走出成长中的烦恼补充一点正能量，让祖国的未来拥有更多阳光、阳刚的男儿郎。”

“男孩危机”其实并不是中国独有的现象，西方国家早在20世纪70年代末就已经出现，但人家现在依旧好好的，无论是科学还是技术仍然领先世界！我国只不过学习好的女孩比男孩多了，女孩考上大学的也比男孩多那么一丁点儿。这本是性别平等的基本表现，说明我国社会性别主流化工作做得好。然而不知为何，这样的好事却引起了很多人的忧虑，并建议“拯救男孩”，有些地方还动用公共资源为男孩提供优质的教育。且不说这种做法有违教育公平的原则，就说女孩越来越聪明能干有什么不好？女性受教育水平高，对社会对家庭百利而无一害，所以“男孩危机”根本就是个虚假的命题。

事实上，“男孩危机”根本不存在，若说存在的话，也是与女孩子的进步相对而言。

一位研究教育心理学的教授说：“以前大学录取的新生里，男生比女生多，这个问题还不太突出。进入新世纪以来，女生表现比男生好，引起人们的反思。”女生表现比男生差是正常，表现比男生优秀就是不正常？这种心理凸显了男性对权威意识的集体焦虑。所谓“男孩危机”并不是男孩真的有危机，而是一些男性的心理有危机。

男孩需要“拯救”吗？

针对所谓的“男孩危机”，一些专家提出了“拯救男孩”的建议。有的说：“现行的教育制度对于男孩危机负有第一责任。一个教育体制的好坏要看它是否有利于孩子的个性发展，使男孩和女孩的生命潜能都得到最大限度地发展。”有人说：“在应试教育之下，男‘差生’越来越多，女‘优生’也越来越多。”他们建议改变高考和招生制度，比如增加一些男孩擅长的科目，扩大学校自主招生权，根据学科特点制定男女生招生比例等。那么，这些建议是否合理而科学呢？

目前的高考制度的确存在很多问题，但是除了高考制度外，再没有另外一种制度，能给绝大多数普通学生、尤其是女生提供更公平合理的竞争机会。不论是增加所谓男生擅长的科目，还是学校根据学科特点自主制定男女生招生比例，既不合理，也不公平，而后者实质上就是剥夺女性受教育的权利。

第一，男女差异仅是生理差异，而社会差异是由文化建构的。早些年，女性擅长文科、理科不行的观念很流行；可现在女孩在理科方面表现也很出色，于是又变成了“学科优势被消解”。曾经人们认为小学时女孩学习好的较多，但到了初高中以后，男生往往就能赶上甚至超越女生。而这个神话近年也被女生的表现打破。对很多女生来说，只有不想学的，没有学不会的。因此，增加所谓男生擅长的科目根本没有科学依据。

第二，由于刻板印象的影响，很多理工院校不愿招女生。如果给高校更多的自主招生权，他们就有了合法的借口将很多成绩优秀且很有天赋的女生拒之门外。放开文科院校自主招生对女性更为不利。目前文科院校本来就头痛女生多于男生，如果他们有了这个权力，将会有更多的女生被挤出高校大门之外。这不仅是侵犯妇女权益的问题，也是压制和埋没优秀人才的问题。

不论是在高考增加有利于男生特质的科目，还是基础教育实施的“拯救男孩”试验，都充满了性别歧视的色彩。男孩女孩都是祖国的未来，在应试教育下，女孩的生理和心理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为什么她们的心理和生理健康得不到关注？“拯救男孩”的实践只证明了“男孩比女孩重要”的传统文化心理在当今教育体系的影响。

而所谓阳刚之气只是传统文化赋予男性的一种刻板印象，强壮、果敢、有担当，但实际上“手无缚鸡之力”文弱书生史不绝书，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成为一名男子汉，因为与强壮、果敢比起来，有担当更为重要。首都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性教育研究中心主任张玫玫即说：“当前社会越来越多元，男孩体魄不够健壮并无太大关系，只要内心有责任感、有担当，同样也是阳刚男子汉的表现。”有的学校选用10位男教师承担培养男子汉的重任，显然是认为女教师不够担当了。

其实，男孩各方面的表现不如女孩有很多原因，单从学业角度来讲，是因为教育公平消解了男孩的传统优势，而在社会发展方面女孩会遭遇更多的困难，所以女孩比男孩更努力。一位女性主义者说的一句话很精辟：阴盛阳衰并不是男的弱女的强，而是女人成长起来了，男人却在原地踏步走。所以“拯救男孩”并不是给他们提供更多的资源，而是让他们适应社会的变化，要想保持各方面的优势必须付出同样的努力。

与女孩相比，男孩的危机算什么？他们没有女孩子的出生权危机，大学毕业后的就业危机也没有女生大；他们在结婚后没有个人能力提升的危机，职场竞争升迁中的危机也比女性小，更没有离婚后和老年贫困化的危机。笔者认为，与其关注“男孩危机”，不如多关注现实社会中的性别不平等问题，在各项制度上做一些调整，只要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什么性别危机都会迎刃而解。

（作者为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博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