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沙漠神猎手到城市边缘人——非洲最古老族群的生活变迁(上)

06.08.2015  00:43

  埃克萨茨奥演示捕猎技巧刘畅摄

  原标题:从沙漠神猎手到城市边缘人——非洲最古老族群的生活变迁(上)

  国际在线报道(记者刘畅):南部非洲博茨瓦纳的卡拉哈里沙漠常年干旱少雨、人迹罕至,却是南部非洲人的祖先“桑人”(又称布须曼人)最后的一片乐土。在沙漠里,这些皮肤发黄、身材矮小、高颧骨、小眼睛的桑人堪称博学多识的植物学家、医学家和神出鬼没的猎手,但随着被迫迁出沙漠,他们日渐沦为城市的边缘人,生活困顿,饱受排斥。这个南部非洲最古老的族群该如何面对现代社会的冲击?让我们跟随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特派博茨瓦纳记者,看一看这个神奇民族的真实生活。

   酒店旁边的“移民

  寻找桑人并不那么容易。公元前1.5万年左右,桑人的足迹曾遍布南部非洲,是非洲最早的原住民。但随着15世纪西方殖民者的入侵和杀戮,桑人数量骤减,少部分人逃到了博茨瓦纳、纳米比亚较为偏僻的丛林与荒漠之中居住。目前,南部非洲一共有大约6万桑人,其中,博茨瓦纳的桑人主要生活在卡拉哈里沙漠。但是,随着博茨瓦纳政府的禁猎令,大部分居住在沙漠腹地的桑人被迫搬到了沙漠边缘地带,杭济就是桑人较为集中的一个区域。

  几经周折,记者终于在杭济一家酒店导游的指引下找到了一家桑人。这家桑人的茅草屋建在沙漠和丛林之间的戈壁上,地貌以碎石和沙子为主,植被大多是一人多高的灌木。导游道格拉斯告诉记者,这些桑人因为需要酒店的水源而迁居至此,不过,他们并不在此定居,只是在旱季时迁来居住。

  道格拉斯是一名津巴布韦人,几年前到此工作,由于和桑人朝夕相处,已懂得他们的语言。他们一见面,就用桑人的语言热情地打招呼,嘴里发出很多唇齿摩擦音。桑人的语言属于唇齿音的一种,说话的同时可以自由呼吸。一般的语言都是在说话的时候呼气,但桑人却可以一边吸气一边发声,因此,他们可以毫不停顿地说上很久。这种发声方法产生于人类的发音器官还没有完全形成之时,也可以说,桑人的语言是世界上最早产生的语言之一。

  小茅屋居住的是一家三口,丈夫叫埃克萨茨奥(NXATSHAU),妻子叫珂艾特郝拉(KEAITHAOLA),他们只有30多岁,但艰苦的生活环境使他们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见到记者时,丈夫一直腼腆地微笑,性格温和,而他10岁的孩子则乖巧懂事,他将一个形似蜻蜓的木制玩具不停地扔到空中又接住,玩得不亦乐乎。道格拉斯说,父亲外出捕猎、母亲外出采集食物的时候,一般会将孩子留在家里。所以,只要大人不在身边,游戏就是孩子的全部。

   沙漠里的找水能手

  夫妻俩蹲在地上,为记者演示如何制作“首饰”。他们把鸵鸟蛋壳敲碎,用石头磨成光滑的小圆片,又用细细的锥子在上面旋磨钻孔,再用草绳将小小的圆片串成项链或手链。鸵鸟蛋壳洁白莹润,是天然的饰品。道格拉斯说,桑人还会将鸵鸟蛋壳串成腰带系在腰间,并根据腰带的松紧了解自己的胖瘦变化。

  鸵鸟蛋壳对于桑人,除了是天然的装饰,还是储水的器皿。沙漠里干旱少雨,如何保存饮用水是一大学问。桑人将鸵鸟蛋从蛋壳中清理干净,并祛除蛋壳腥味,在雨季的时候将蛋壳装满水,埋在树下,等旱季时取出,蛋壳里的水新鲜如初。

  蛋壳里的水不够的时候,他们也会挖掘树的块茎,用刀片刮下一层层薄片,攥在手中,挤出汁液,滴进嘴里。记者尝了一点,苦苦的并不好喝,但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不错的饮品。

  沙漠缺水,他们就用这种块茎的汁液洗脸,白色的汁液抹在脸上,还有防晒的效果。每次刮下一些薄片之后,他们会把块茎重新埋回土里,让它重新发芽,继续生长,等他们下次需要的时候,可以继续挖出使用。

   丛林中的植物专家

  西方殖民者最初发现桑人时,把他们称作布须曼人(bushman),也就是生活在丛林里的人。这个称呼有歧视他们是野蛮人的意思,但也从一个侧面道出了他们和丛林密不可分的关系。

  桑人知晓丛林中的每一种植物,有些植物果实可以当食物,有些则可以入药。他们发现了一种名叫“魔鬼之爪”(Devil’s Claw)的地蔓植物,并用它治疗关节疼痛。后来欧洲殖民者发现桑人使用的这种草药后,将它带回欧洲的实验室进行化验,发现其中所含成分确实有抗炎镇痛作用,而且副作用极低,此后英国、德国等欧洲国家开始从这里大量进口“魔鬼之爪”,主要用于关节炎的治疗。

  埃克萨茨奥为记者演示了一种名叫“婆婆的舌头”(mother in law tongue)的植物的妙用。这种植物的树枝修长坚韧,桑人将枝条取下,剥去皮,穿上蜗牛,诱捕鸟和小型动物。而这种枝条一旦被火烧过,就会流出汁液,将汁液滴进耳朵里,可以治疗耳疾。艾克萨茨奥将剥去皮的枝条放在火上一烤,树枝上立即渗出一滴一滴透明的汁液,看来“婆婆的舌头”果然厉害。

  妻子珂艾特郝拉从地下挖出了一块红色的块茎,对记者说,“这种植物叫大羚羊豆(eland bean),因为羚羊很爱吃它。植物的根块可以做避孕药。我们一般一生只生两个孩子,当我生完第二个孩子以后,就可以吃这个块茎,每天吃一点点,连吃5天,就再也不会生孩子了。”道格拉斯在为记者翻译后笑着说:“你看,即使是生活在野外,他们也是有生育计划的。

  这种大羚羊豆的块茎还有为兽皮上色的作用。桑人以兽皮为衣,丈夫埃克萨茨奥穿一件兽皮做的披风,妻子珂艾特郝拉除了披风外,还围了一条兽皮做的裙子,这些兽皮都呈棕红色。道格拉斯介绍说,他们将红色的块茎切碎、晒干、砸成粉末,装在鸵鸟蛋壳中,在雨季来临的时候,将粉末和雨水混合,均匀涂抹在晒干的兽皮上面,这种颜色就会永远地留住,而且可以使兽皮更加柔软。未经上色的兽皮不仅颜色发白,不耐脏,而且干了以后会变硬。

   狮口夺食的勇敢猎手

  丈夫埃克萨茨奥指挥儿子从地下挖出一种草,道格拉斯说:“这种草叫杂交伞棘(bastard umbrella thorn),吃后浑身充满力量。”他顿了顿,又说,“父亲在生活中很注意把这些知识教给孩子,并指导他们挖掘和采集。桑人没有自己的文字,这些宝贵的知识就是靠口头一代代传下来的。

  艾克萨茨奥一边咀嚼着草根,一边对记者解释说:“我们在打猎之前吃下这种草,就会很有力气,可以整整一天追击野兽,直到野兽筋疲力尽,被我们杀死。”说完,他把剩下的草扔进背着的口袋里,留着以后使用。

  说到捕猎,桑人的捕猎技术天下一流。几千年来,他们从不饲养牲畜,不种植庄稼,只靠狩猎和采集为生,因此对捕杀野生动物有一套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绝招。桑人擅用弓箭,他们用动物的骨头或树枝制造弓,打磨兽骨和石头为箭,并在箭头上抹上特质的麻药。这种麻药从植物汁液、毒蛇和类似甲壳虫的幼虫中提取。他们能精准掌握麻药的比例,使动物能够被麻倒,又不会使麻药过多残留在动物体内,影响他们食用。

  狮子是丛林之王,百兽见它都要望风而逃,但桑人却敢于从狮口夺食。当桑人发现狮子捕猎的踪迹,就会拿着鞭子悄悄跟在后面,接近狮子后突然在空中甩响长鞭,狮子往往会在突如其来的惊吓中跑出十几米远,这时,桑人便迅速跑到狮子的猎物跟前取走一部分,然后逃走。如果狮子想追击他们,他们会继续挥动长鞭,发出巨大声响,将狮子吓走。

  如今,这些神奇的捕猎绝艺已经成为历史,随着政府禁猎令的下达,桑人已经不能再以捕猎为生,埃克萨茨奥也只能为记者表演一下他年少时随父辈捕猎的技艺。

   夹心人”的新困境

  虽然生活在沙漠与丛林,但桑人并非茹毛饮血,他们会用火烹饪食物,个个都是钻木取火的高手。埃克萨茨奥从皮囊中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根软木,上面预先钻好了一些小洞,他用一根硬木插在软木的小洞中使劲旋转,5分钟左右,摩擦处便冒出了烟。妻子珂艾特郝拉捡来一些干草放在烟上,父子俩对着烟使劲吹上几口气,很快燃起熊熊火焰。

  忙碌了一天,埃克萨茨奥取出一根自制的卷烟,在火上点燃,再喝点自己酿的小酒,这是一天最享受的时刻。埃克萨茨奥用来酿酒的材料来自一种被他称作“水牛角”的植物的果实,这种植物的叶子可以治疗皮肤脓疮,而果实则被用来酿酒。他将采下的果实放在鸵鸟蛋中,加入一些水,密闭一夜,就能酿成甜酒,如果放置时间更长,则酒精更浓。

  虽然一路上,这一家桑人都在给记者演示和讲解沙漠丛林的各种知识,但其实这些也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他们并未像纳米比亚的红泥人或是肯尼亚的马赛人那样,将自己的村落变成旅游景点,向游客兜售他们的手工艺品。桑人没有财产,全部家当就是背后的一个皮囊。他们以家庭为单位,逐食物而居,居无定所,了无牵挂。不过,自从被政府迁出沙漠和丛林后,桑人就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简单生活了。埃克萨茨奥一家迁移到酒店附近居住,就是为了在给游客展示才艺后,从酒店得到微薄的酬劳和一些免费的饮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