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减版:是饮鸩止渴还是从长计议?
编者按 一周来,传媒界可谓十分热闹。腾讯网总编辑王永治在接受某网站采访时爆出惊人言论:到2018年很可能有三分之二以上的纸媒将会“关停并转”,25万从业者多数将在2017年~2018年“下岗”。王永治给传统媒体“下死刑判决书”的观点,马上引起不少传统媒体从业者的强烈不满。《中国青年报》首席评论员曹林作出回应:“到了2018年年底,如果这个预言实现了,我从单位辞职;如果这个预言没实现,王总从腾讯辞职。”打赌言论一出,传媒业再次被“震”到。而在“王曹之争”之前,传媒业频频有减版动作,今年春节后,就又有3家传统媒体发出声明——《东南快报》从日报转为周五报,深圳《晶报》、湖北《楚天金报》将周六日报纸进行合刊。报纸减版是传统媒体穷途末路还是适应市场规律?《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就此采访了业界专家,请他们为我们拨云见日、指点迷津。
《东南快报》发“敬告读者”宣布减版。
2016年春节后,曾在传媒业风生水起的两家传统媒体《东南快报》《晶报》发出声明,告知读者出版日期有所变化。
《东南快报》在声明中说:“《东南快报》自2016年2月20日起,刊期由日报改为周五报(即周一到周五出版,周六、周日休刊)。”
几乎在同一时间,《晶报》也发出一封相似的“致读者的信”:“2月20日起,《晶报》试行双休日出合刊,周日内容随周六出版。”
就在记者苦苦等待《东南快报》《晶报》相关负责人的回复时,又听闻一则消息,湖北《楚天金报》也将周六日报纸合并发行——“周六新闻版、周日周末版,两天报纸一天(周六)送达”。
媒体减版原因何在?是经营成本压力过大还是融合大发展之故?减版后每周成本会节省多少?减版后,是否会增加原创以及深度报道?是否会在新媒体上加大人力及资金投入?
减版的对与错
遗憾的是,《东南快报》《晶报》均拒绝了记者的采访。一位不愿具名、在都市类报纸从业有15年的媒体人告诉记者,他们不愿意接受采访非常正常,都市报的黄金十年已经一去不复返,受阅读方式、经济形势、媒体融合三方面的影响,都市类报纸的利润率在近几年中急剧下滑,而减版的方式可谓“家丑不外扬”。
怎样看待减版这件事情?华中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院长江作苏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认为,报纸减版反而体现了报纸作为文化产品的市场属性。他说:“报纸作为文化产品,有其市场属性,必然会受到市场影响。减版就是体现了报纸作为文化产品的市场属性。同时,报纸减版也是文化需求的变化,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做调整和新尝试。目前,不少城市中的报纸,比如一线城市中一城多报的现象比较普遍,而同质化的报纸也比较多,服务对象、定位功能都比较相似,因此出现调整,这是正常现象。”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教授陈力丹在听闻3家媒体减版尤其是拿周六日版面“开刀”时,反应非常强烈。他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这种‘瘦身’是不合理的,读者有时间看报纸的时候,报纸反而‘瘦身’了。媒体把自己‘机关化’了,读者上班,媒体上班;读者休息,媒体也休息。读者休息的时候,报纸反而出得比较薄,久而久之就会没人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国外,反而是在周六日时加大力量,星期日版比平日的报纸要厚很多。比如英国《泰晤士报》以及《星期日泰晤士报》就是分别定位为平时上班日与休息日的两份报纸,《星期日泰晤士报》的出版版面会比平时多。反观国内的许多报纸,就不尽相同,比如春节时,大家有时间看报纸了,恰恰只有一张4个版面的新闻纸,这并不符合读者的需求。”
持不同观点的还有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设计学院媒介转型研究室主任魏武挥。他认为,目前几家媒体的减版就是抱残守缺,不如彻底放弃纸质媒体,转战新媒体战场。
“瘦身”中的深与精
其实,报纸减版的原因,业内都心知肚明。魏武挥直言不讳:“如果报纸挣钱,大家都会继续做,减版肯定是经营成本的压力。”
“报纸减版并不是今天才发生的,在进入新媒体时代就时有发生。纸媒以图片、文字的呈现形式,已经不能满足受众的需求,传统的形式太容易被新媒体所取代。”中国传媒大学电视与新闻系副教授田维钢则道出了另一个原因。“不过,报纸减版不是阵地丢失,但是也回不到过去动辄几十或者几百版的时候了。”田维钢认为,当传统媒体的阵地缩小后,内容就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简单地报道,而要加强内容的深度。“深度内容是媒体的核心竞争力。受众希望看到的是有冲击力的观点、能引起讨论的话题,媒体需要有吸引受众的能力。”
曾在媒体从业多年的江作苏也指出了减版后媒体发力的方向。“过去有一句话是:三流的媒体卖广告,二流的媒体卖活动,一流的媒体卖策划。在当下,一家媒体要想提升影响力和公信力,需要花更多的努力,除了市场行为外,还要在公益事业、深度报道等方面下功夫。”江作苏认为,“报纸减版、合刊,是以报纸的小型化适应现在的碎片化、个性化阅读,是一种报纸对象小众化的新趋势。传统媒体可以在小众化、个性化上做多种尝试。”
“减负”后的纸与网
“除面临新媒体环境下革新的形势外,报纸减版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报社没有互联网思维,没有为人民服务的思想。”陈力丹直陈传统媒体的弊端。他举例说:“比如,去年‘8·12天津滨海新区爆炸事故’,第二天传统报纸上只出现了一条小消息,对于伤亡人数、损坏程度等均没有介绍。而新媒体对于这件事情的报道,早已经铺天盖地,随时跟进。这突出反映了传统媒体的意识很落后。”
不过,脱胎于传统媒体《东方早报》的澎湃新闻网,则是一个传统媒体在媒体融合大趋势下实现脱胎换骨的特例。于2014年7月22日上线的澎湃新闻网,成为目前传媒业重点观察和模仿的对象。
记者看到,澎湃新闻网在网站上这样介绍自身:“澎湃新闻是专注时政与思想的媒体开放平台。以最活跃的时政新闻与最冷静的思想分析为两翼,生产并聚合中文互联网世界最优质的时政思想类内容。”而它广受读者关注和热爱的则表现为该网站的几大功能:新闻追问、新闻追踪、最便利的分享以及清晰简洁的内容架构。具体来说,澎湃的读者可以针对每一条新闻提出自己的任何疑问并获得其他用户的解答;对于一个自己关注的新闻事件,可以及时而不遗漏地知道它的每一步进展;可以直接转发到微信朋友圈;用户可以订阅管理相关栏目,只有自己订阅的栏目内容才会出现在自己的首页,实现千人千面的个性化首页。
澎湃新闻网的成功似乎给了不少传统媒体以启示,但是,是否所有的媒体都适合去做澎湃呢?
陈力丹认为,澎湃的做法是适合传统媒体大范围学习的,它体现了互联网思维中的用户思维,永远以用户的需求为主导。与之相似的《华盛顿邮报》,在新媒体的探索和实践上也很值得国内传统媒体学习,它提供的是个性化的服务,根据大众对新闻事件关注的程度以及追问、追踪的量而衡量是否对事件进行深度报道。
“目前全部转场数字媒体的报社并不多,成功率不一定高。但是澎湃是个特例。澎湃把所有的采编、经营力量都放在了新媒体上,母体《东方早报》已经不是重点。”魏武挥非常赞同澎湃新闻网的做法。他认为:“地方新闻支撑不起一份报纸的发展。一些地市的传统媒体过去以地域做区隔,但在国内大事件报道上却是相同的。而如今在互联网环境下,很多大事件,受众通过数字媒体就可以了解。至于本地新闻的采访,完全可以由大型的新媒体设立的分支机构去采访,实现‘异地办报’,澎湃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不过,他也表示,国内并不需要每个省都办一个澎湃,像澎湃这样大型的时政类网站,国内有两三个足矣。他认为,传统媒体办新媒体要寻找不同的定位,要有不同的视野。
江作苏则有不同的声音,他认为:“因为市场具有丰富性、读者需求具有多样性。一种文化产品,不是灵光一现就能达到市场影响力。如今的新媒体,也不会像过去几个年轻人组织一个平台,登高一呼,就可以百应不倒。要看到商业网站作为市场主体的同时,也有资本力量的推动。”
虽然,在前文中提到的《东南快报》《晶报》《楚天金报》没有接受记者采访,我们无法知道这3家媒体未来将如何在纸媒与新媒体之间配置资源和力量。但是,从3家各自的“减版声明”中,可以看到,减版是为了迎合媒体融合的大趋势,未来将在新媒体上发力。至于未来3家媒体在新媒体探索的路上怎样发展,我们只能给予更多祝福。同时,希望更多的传统媒体能够认真考虑减版后的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媒体融合力等综合实力如何不减,在新环境下探索出一条适合自己的新路径。 (杜一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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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报业早有“瘦身”潮
英国 近年来,世界大报“瘦身”风潮实际上起于英国。一方面便于现代人在紧凑空间里读报,另一方面为了应对电视和网络等媒体激烈的竞争,英国主流报纸《独立报》《泰晤士报》率先放弃坚守百年的对开大报风格,转为四开小报版式发行。
在内容方面,英国主流报纸减少了长篇的政治和外交等硬新闻的报道,更加重视社会新闻、舆论监督以及突发性事件、灾难性事故的报道;同时,报纸更加重视导读功能,方便读者浏览所关注的信息。除了一版有强档新闻的导读外,在二版还有更细致的导读,甚至在副刊的封面也有导读,以便读者快速地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美国 据美国《纽约时报》报道,早在2012年,北美多家报纸缩减版面和发行量,包括《皮卡云时报》在内的多家美国报纸开始缩减版面以及出版频次,以此降低报纸的印刷和运输成本。同时伴随而来的是报社结构的精简和裁员。
无独有偶,在2013年《华尔街日报》也变“小”了,其亚洲版和欧洲版改版为“小”报,采用小版面的形式。这些变动还包括将《华尔街日报》亚洲版、欧洲版与其网站结合起来,并进行一些岗位调配。《华尔街日报》改版时,道琼斯公司并不避讳地宣布,缩减报纸版面宽度将每年节省1800万美元的开支。《纽约时报》在改版前夕也在“致读者”中公开告知:此举是为了压缩一些印刷的成本,由此每年可节省开支4200万美元。
德意法 德国著名的《世界报》与《商报》均推出小报型,其他欧洲国家的主要报纸也纷纷尝试转型,意大利发行量最大的《晚邮报》从2005年7月开始由大开张改成小开张,法国最古老的《费加罗报》也于同年10月全面改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