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村,有了完整温暖的模样

06.02.2016  13:21

  2月1日,腊月二十三。盐城市盐都区郭猛镇民乐村村头。90岁的仇丹云站在风口,迎接一年未见的三儿子张三龙。“三子回来了!”看见迎面走来的儿子,老人满脸褶皱打开了。而59岁的张三龙内心愧疚:母亲独自留守家园又一年!

  辛苦建房,常年上锁成空巢

  三间平房,外面贴着乳白色磁砖,屋内虽蒙上尘土,但墙壁雪白。这就是张三龙的家。

  30年前,张三龙和四个兄弟全都拖家带口前往无锡,租房落脚,各自做着小生意,家中只留下母亲一人。那些年,张三龙一直卖服装,后来女儿出嫁,夫妻俩感觉生意越来越难做,便用挣来的10万元回老家建了新房。

  “盖了8年,就过年回来住十几天。”说起房子,张三龙一脸无力感。33岁的儿子在外打工,到现在还没有对象。“谈了几个女孩,人家都要楼房,还要盐城市区的。”他打听过,市区房子一套要七八十万元,自己手头积蓄只够首付,贷款又难。为了给儿子攒钱买楼房,7年前,夫妇俩前往南京建筑工地打工。

  见到三儿子,仇丹云开心得像个孩子。在老人房间,一台老式电视机还开着,屏幕上的男主角正在打理后宫那些事。张三龙告诉记者,老妈妈听不懂普通话,耳朵又背,看电视就是打发时光。仇丹云说自己日子不错,睡觉有电热毯,洗澡有浴霸。儿子一听慌了神:“睡前记着拔插头,澡也少洗,地上滑!

  “每年365天,她都是捱过来的。我们身在外面,心却在家里,就怕有什么情况。”一边是留守的老人,一边是未成家的儿子,听得出,张三龙内心很挣扎。正屋,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久违的明亮让仇丹云感觉晃眼。这个辛苦建起的家,平时只是一栋冰冷寂寥的房,家人无法相聚其中,只有这半月,灯光亮起,亲人聚齐,完整和温暖让家有了原本该有的模样。

  温馨而遥远,熟悉又陌生。对张三龙的邻居陈长友而言,家真的成了空巢。漂亮洋气的小楼,4年前儿子结婚的喜字还贴在窗户上,褪了色。陈长友在上海的工地搭钢架,老婆和儿子一家也都在上海打工,过年时,举家返乡,平日,锁住的小楼连猫狗都不愿进。2月1日凌晨1点多,儿子开着私家车带全家人回到家。寒冷的冬夜,爬满锈迹的门锁被冻住了,半天才打开。

  张三龙家所住的庄前路两侧有22户,像这样的空巢房有7户。

  过年回家,村庄有了“烟火气

  庄前路南两匡地,也有一排房子。踏着屋后尚未消融的薄雪,记者走进张国良家的院子,浓浓的年味扑面而来。

  风干的鸡鸭、成串的香肠,让晾衣绳片刻都无法安静。一旁,糯米粉、虾仁干还没收进屋。厨房里最热闹,张国良的母亲朱阿妹正在炸肉圆,热油的浓香引来两个孩子,围着奶奶抢食刚出锅的美食。“儿子离家远,外面吃不到老家的味道。”朱阿妹炸了一篮子还不够,调好的肉糜还有大半盆。老伴张寿林守着灶膛,嘴里已被孩子们塞得满满。

  3年前,张国良和妻子跟随乡亲前往甘肃平凉市庄浪县,开门面做彩钢瓦生意。“第一年,能挣10万块。”这两年房地产不景气,直接影响着他的生意,“现在能有七八万也算不错。”去年,张国良买了辆“克鲁兹”,村里人都喊他老板。“哪有这么小的老板?说我是打工的更合适。”揶揄之余,张国良坦言,现在即使有什么大工程,他也不敢接,怕钱投上去收不回,那就是白干几年。现在更多的是挣点加工费,辛苦钱。厨房里忙得跳脚的朱阿妹飘来一句:“兰州那边欠我们1万多,一年了还没还!

  陈长友到家,凳子还没坐热,几个朋友就喊他去喝一杯。“再不走动,都生分了。”年复一年在外,朋友之间联系少,57岁的陈长友笑言,现在村里的小字辈基本不认识。隔壁仇丹月家正杀着年猪,张长友的老伴程粉干过去称了两三斤肉。几十块钱,两个女人推搡半天。土豆、肉,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对虾,程粉干说,一年家门没开,都打扫一天了,根本来不及买菜,晚饭凑合吧。

  “准备多了吃不下,老人在家吃得少。”张三龙过年不准备张罗多少菜,加工点包子,有鱼肉就行。与这些比起来,儿子的终身大事最重要。“这小子过年回来,我还要催他。”张三龙的烦恼让老人跟着焦虑,仇丹云颤巍巍送记者出门:“他阿姨,你认识人多,给我孙子说一个,他人品好呢!

  离家求早,工作仍要“走着瞧

  “元宵节一过就走。”张国良看着一对嬉闹的儿女,若有所思。“国家就房地产出了一个又一个政策,希望新的一年房子好卖些,我的生意也能挺下去。”前些年,一根细细的电话线将张国良和家人拴在一起。现在孩子们都上学了,他想让老婆留在家,“毕竟抚育孩子是我们的事,不能再扔给老人了。

  张三龙家的书桌上压着几张老照片,上面有他年轻时的样子,眉眼看上去很精神,现在棱角都给奔波劳碌的生活磨平了。张三龙说自己没种过地,如今做建筑小工,真正尝到辛苦的滋味。过年时,女儿全家也会来,“外孙子9岁了,我们很疼他,但因为很少有时间在一起,孩子直到现在都不肯住这里过夜,一来就要走。

  正屋里,行李还没收拾,三只蛇皮袋装的都是被子。

  “被子带回来,明年不去南京了?

  “我们做小工的,哪里有活奔哪里。别人调侃我们炒了老板的鱿鱼,其实,如果能有不错的稳定收入,谁愿意折腾?”张三龙说,他们夫妇在南京工地上每天挣260元,离买房子的梦想太远了;年后,他想早点出去,看看有没有工资再高一点的工地。

  相比之下,陈长友境遇好些。“年轻人毛糙,我们虽然上了年纪,但做事踏实,老板都用熟了,何况我手下还领着八九个人。”现在陈长友月工资6000元,但在大都市上海,一家人房租就要2400元,“还能在那儿干多久,老板和我说了都不算,关键看收入。

  过年,就像吹响了集结号,四面八方的游子陆续向家乡聚拢。民乐村有2800人,其中青壮劳动力1200人,在外打工者900多人。“过年是全村最热闹的时候,目前在外打工的已回来了七成。”说起这些,村主任朱学友内心五味杂陈,不仅年轻的张国良,就连快60岁的张三龙对家里有几亩地、地在哪里都一头雾水, “根在这里,还是要多回来看看。

  本报记者 卞小燕

编辑: 金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