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检察官故事]张秀娟:师 傅

19.12.2016  08:33

吴师傅,这是我们院里新进的大学生,以后你多教教他。”公诉科长把我带到一间办公室,对着一个正埋首桌上一堆卷宗材料的男子说。

吴师傅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眼,眼睛里有一抹怀疑。我那时刚出校门,瘦弱得像根豆芽菜,被他打量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淡淡地“”了一声,指指他对面的办公桌说:“好,坐吧!

那时吴师傅大约四十岁不到,但头发白了一半,总是穿一身半新不旧的制服,看起来倒有五十岁。院里上上下下都叫他吴师傅,我只叫他师傅。

最初师傅只叫我帮他摘录案件材料,这些摘录似乎让他很满意,渐渐对我有了笑容,让我跟着他做笔录。那时记录还是手写,我看过师傅做的笔录,一笔好字,逻辑清晰,没有一句废话,最神奇的是他能将谈话对象的方言表述传达的真实生动。师傅找人谈话总是先问,然后归纳总结让我一句句记下来。有时他一归纳,谈话对象似乎意识到什么,马上更正先前说的话,反而歪曲了事实。我觉得这样耽误时间,效果又不好,干脆不等他复述就同步记录,他谈完了我也就记完了。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我做的笔录看,看完径直拿笔改掉几个字加上几句话,然后交给谈话对象核对、签字、捺印,一切顺利。回到办公室我看他改掉的字和加上的话竟然都是被我错会或者漏掉的关键,很是惭愧。师傅一边往杯子里倒水一边淡淡地说:“以后不要急,等那人说完整了再记。

师傅平时话不多,在法庭上就用大白话讲做人的道理,像是父兄教育子弟,字字句句入耳入心。有一次他公诉十三名少年共同伤害致死的案件,一个人舌战十三名律师,他不断引导十三个少年和他们的家长站在被害人的角度换位思考。最后十三个少年痛哭流涕,有个孩子说:“我不要律师的辩护,法庭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庭审结束,十三个孩子的家长呼啦一下围过来,问能为被害人家里做些什么。朴素的道理总是最有说服力的,深入浅出是我从师父那里学来的最有效的方法。

公诉科人少,加班出差是家常便饭,有时赶不上饭点,师傅就带我去他家里吃饭。他住在一个大杂院里,二间小小的平房,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我管师傅的爱人叫嫂子。嫂子没有工作,和他们同住的还有师傅的父母。一家老小,全靠师傅一个人养家,很是不易。师傅没有过硬的文凭,又不善于经营,工作十几年都没有谋到一官半职。我知道师傅要求不高,只希望能解决副科级,一来工资能高一点,二来在外人面前能有点面子,同事们也好称呼一些。可基层院僧多粥少,师傅又不会钻营,所以只好一让再让,只是偶尔喝了酒会抱怨工作辛苦工资低,一家老小跟着吃苦受累等等,颇有些愤世嫉俗的意思。

师傅有两次离开检察院的机会,一次是调到邻县一个待遇很好的单位,商调函都来了,他却突然放弃了。还有一次是报考市直机关,笔试面试都通过了,他又放弃了。别人背后都说他傻。师傅平时常指导我一些人生哲学和处世道理,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又有些为他抱屈,就反问他为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有机会不调出去,辛辛苦苦啥名分也没有。他立刻像被戳了一针的气球,沉默片刻徐徐地说:“你还年轻,不懂,喜欢一份工作就像喜欢一个人,是不图回报的……

我那时确实不懂,后来我独立办案,再后来我调离原先的检察院,十几年过去了,我已经体会到师傅当年的光荣、苦楚、热爱以及无奈,我也努力用师傅当年的宽容、善良和耐心对待新同志,希望我们的事业能够薪火相传!(作者:张秀娟   单位:江苏省张家港市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