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百姓对环境的那份渴望

　 　来自泰兴环保执法一线的所见所闻

　　2012年5月，正当吴小平为泰兴市根思乡摘掉了贫困帽子开始走向富裕道路时，组织上一纸命令安排他就任泰兴市环保局局长。这让一个说话干练、满腹经纶的铁骨汉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乡党委书记看见的是百姓的笑脸，现在要面对公众和社会的骂声！但多年的基层工作经历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老百姓对环境质量不满意的怨气是因为他们缺乏手段、没有办法。你的身影离群众有多近，群众的心就和你有多近。要想干事业，就得有担当。上任后第一天，他就给全局每个干部职工发了一本书《低调做人哲学》。谁也没有想到，这本书成了泰兴环保人改变思想观念、形成开放执法模式的铺路石。

　　 群众要求好的环境不过分。为民争生存，环保部门没有退路。宁愿因为整治企业被赶下台，也绝不能被百姓骂下台

　　“东西南北中、处处搞化工”是昔日泰兴市的真实照写，泰州市的化工企业近一半盘踞在经济开发区。新老污染并存，复合叠加，部分企业为了转嫁环境成本铤而走险。企业的天性就是逐利。在监管不严的土壤里，一些企业环保设施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河流变得“五彩缤纷”，空气变得“五味杂陈”。群众对环保局的骂声越来越刻薄，有人骂环保局是“坏保局”“环保局局长死光了，要给送花圈”……

　　2013年7月5日晚，吴小平带着4组20余人环保执法人员对经济开发区20多家企业进行突击检查，结果大大出乎原先对环境现状“七分肯定，三分不足”的基本判断：大部分企业的环境管理竟然十分混乱，在距化工园区周边2公里以外地方，就能嗅到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碱性吸附液呈酸性”“活性炭吸附装置从未更换过” “排污管线混乱”等污染处理设施不运转、不规范的问题普遍存在。难怪群众要抱怨，难怪网民要我们去喝开发区的河水，闻开发区内的气味！问题出在企业，难道环境监管没有责任？他挖根寻源找“症结”。

　　吴小平连夜召开班子民主生活会，要求班子成员人人回答两个问题：怎么看？怎么办？“企业老板环境意识太差，应加强教育。”“环境污染是历史原因，应慢慢改善。”“环境污染处理成本太高，企业老板追求利益最大化，应加大处罚力度，提高违法成本”……

　　把环境问题归咎于历史欠账不是错，可老百姓要求好的环境天经地义，吴小平的话铿锵有力。一番争执过后，明辨了一个道理，是环境执法欠账太多了！群众对环保的怨言，实际上是对关系切身利益的身边环境流露出的无奈、失望和愤懑。面对污染现实他们没有解决手段，只能发发牢骚，而环保人有法在手，只要敢“啃”这根“硬骨头”，真执法，严执法，就不怕老百姓戳脊梁骨！

　　宁愿因为整治企业被赶下台，也决不能被百姓骂下台。第二天，泰兴市环保局就组织召开“严执法” 全员大会：“群众要求好的环境不过分。我们的思路绝不能停留在追究环境历史欠账问题上，必须为过去的执法不严偿还欠账。”必须用最严苛的法律法规惩处环境违法行为，以最严厉的打击形成“违法排污伸头就打、拒不改正倾家荡产”的环境执法“新常态”，把碧水蓝天还给百姓。

　　从那天起，泰兴市环保局就建立了严格的每日夜查制度，确保24小时有监管，就是春节、国庆等法定假日也从不间断，用严执法让环保法成为带电的高压线。不是企业消灭污染，必是污染消灭企业。泰兴环保人要用行动告诉企业，在泰兴，不守法就没有生存空间；抓好治理，才是生存发展的唯一出路！泰兴高压执法的大幕由此拉开。

　　 环境信访最能体现民意，宁愿广开言路听民声，也绝不能把老百姓的反映当作负担，相反要变成环境执法的第三只眼睛

　　环保执法队伍弱、执法手段少是当下的现实。泰兴环保人不信这个“邪”，硬是提出一条“歪歪理”：干工作与能力大小无关，但与责任有关。这份责任就是老百姓对环境美的渴望情怀。

　　如何发动社会力量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消灭污染战役？“全面敞开举报平台，要和这些‘对手’合作。”吴小平刚表明态度，就遭到不少同志的反对。有的同志说，这不是请来一群骂神嘛；有的说，环保工作本来社会关注度就高，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羌溪论坛”是当地最有影响的草根网站，平时老百姓生活的难事急事都喜欢在此交流讨论。2014年，“羌溪论坛”有关环境投诉帖经常是“自然置顶”，几乎天天有人就环境问题泄愤。5月份，仅一个月时间，环境投诉评论跟帖达10万余条。泰兴人民的环境诉求在“羌溪论坛”上达到了高潮。

　　泰兴市滨江实验学校一名叫徐锁的老师是环境举报和论坛发帖最“活跃”的代表，日均发帖互动数百条。他经常是在清晨、中午、晚间、午夜拨打举报电话。曾几次故意躲藏在暗处，观察执法人员是否真到现场查处。他先后发帖5万余条，成为“羌溪论坛”名副其实的“发帖达人”。

　　泰兴市环保局决定召开“关于论坛环保发帖投诉”专题研讨会，对投诉内容真实性、投诉者的内心诉求及环保工作慢作为进行全盘分析。大家认识到，网民的骂声并非都是恶意，很多时候只是一种寻求被关注、被倾听、被重视的情绪。谩骂背后，更多是真正的污染受害群众反映实情和内心呼唤。忍受并接受，是环保人需要上的第一课，也是为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不得不支付的代价。

　　要在骂声中找到解决问题的线索，赢得群众的支持认可，把监督的视角引向污染企业，要让污染企业在泰兴没有立足之地。用环保人勇敢行动，消融群众的怨气。他们大胆地在羌溪论坛上开辟“生态家园”专栏，广泛接受群众监督，并安排专人负责生态家园专栏的民意收集，要求所有中队长以上人员，每天必看专栏评论跟帖，回答网民关注的环保问题，即使是分散的发帖也会第一时间被转到“专栏”。执法人员接到投诉后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向投诉人答复具体位置、联系方式、处理过程及结果，实时在论坛上与投诉人分享。一时间，网络平台的“火药桶”变成环保观察的“前沿哨”。

　　随着交流的细实深入，泰兴市群众也逐渐清楚了，有的举报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解决。他们看到环保人思想很重视、作风有改进、主动在作为，从心底表露出了对环保人的理解。

　　一位网友发帖表示：“公布执法人员的联系方式、查处情况并贴图上传，不遮不掩地全放到网上，这有点让我们震撼了！” “网上有这么多部门、单位的举报平台，这样回复的在泰兴是第一家啊。”

　　如今，泰兴市老百姓泄愤举报越来越少，务实反映越来越多；无厘头的谩骂越来越少，解释引导越来越多。曾经是一帮网络“刁民”俱乐部的33名成员，成为了泰兴市环保的义务监督员和维护环保舆论公正的裁判员。

　　 追求利益的最大化是企业的本能，宁愿丢掉自己的“官帽子”，也绝不能让违法企业钻空子，铁腕执法才能促使企业形成环境自觉

　　执法的过程是痛苦的，但改善了环境质量结果是欣慰的。百姓心中有杆秤，环保法律就是定盘星。公平执法是根本，群众对环境质量改善满意才是最终目的。执法者只要把标准挺在前，就没有管不了的企业。维护法律的尊严，是环保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面对暴力抗法容不得半点退让。2015年11月的一天晚上，市环境监察大队大队长郭建一行4人在外出学习回来的路上接到群众举报——一家企业非法进行试生产。他放下电话立刻驱车前往，到了现场已是晚上10点多，厂区内黑灯瞎火，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车间门口，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肯定在非法生产！当郭建等人亮出执法证，要求企业配合检查时，不料企业老板忽然手舞砍刀叫嚣：“谁和我们过不去，就砍死谁！”面对暴力威吓，郭建和同事们没有退缩，而是迅速控制住场面，深入企业查找非法生产的证据。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实施断电、断气，迫使企业停止生产。

　　宁愿丢掉自己的“官帽子”，也绝不能让违法企业钻空子。重典治乱、铁腕治污，对环境违法行为坚决“零容忍”。泰兴市苏鑫电子有限公司是一家镇属电镀企业，因污染严重、整治不力，被市政府责令关闭。企业老板不但拒不执行关闭决定，而且组织人员不准执法人员越过企业门槛半步，恶狠狠地说：“你们环保人天天盯着我们小企业，为什么不盯着大企业啊？”还将一瓶矿泉水砸了过来，以示抗议。“我们眼里只有守信和不守信两种企业，没有大小企业之分。”吴小平局长义正辞严地反驳。为了关掉这家企业，执法人员连续3天3夜轮流驻守该企业，硬是联合供电、水务部门对该公司采取断电、断水等强制措施，予以强行关闭。

　　沙桐化工（泰兴）有限公司由台湾和桐与江阴沙钢集团共同投资，是市政府大力引进的重大项目，总投资达20多亿元。2014年，这家公司在卫生防护距离未达到规范要求的情况下，强行试生产，被泰兴市环保局依法叫停。企业老板找到吴小平的一位老领导说情，被他婉言拒绝，“论规矩我是你的兵，你叫我干啥就得干啥。但我得给你看好门，守好家。我放企业一马，泰兴人民群众不会放过我们的！”随即将老百姓投诉企业的环境问题递给了老领导。当天凌晨4点一直到晚上7点，整整十几个小时的谈心最终获得了老领导的理解和支持。

　　严格执法，消灭污染，绝不是消灭企业。相反要给企业排忧解难，主动搞好服务。2015年3月，泰兴市环保局和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共同邀请天津大学、同济大学、国家环境保护恶臭污染控制重点实验室等9名专家学者，深入13家重点化工企业，开展废气深度治理专项排查，对企业整改方案逐一过堂，督促企业限期整改到位。

　　泰兴市扬子医药化工有限公司在市环保局的指导和帮助下，彻底清除老装置，改造污水处理工艺，加快实施加氢还原二期工程。在连续亏损4个月的情况下，先后投入1.8亿元，马不停蹄地进行改造和建设，执法人员主动帮助企业与经济开发区管委会沟通协调，使得公司所有的冷却水、雨水、清洁下水送到园区污水处理总厂接管，实现清洁生产。不仅扭亏为盈，还为赢得行业发展先机奠定了基础，产品相继打入欧美高端市场。2015年，公司实现国税开票销售6亿元，其中出口3亿元。

　　 大树底下没有“乘凉处”，执法人员如果“戴着镣铐跳舞”，再好的“舞姿”也会走样，宁愿当面听骂声，绝不能背后听“哭声”

　　基层环保执法人员常常被形象地说成是“顶得住的坐不住，坐得住的保不住”。在泰兴环保人看来，一个声音必须喊到底，执法面前决不能打“感情牌”， 不留盲区、死角已经成为常态。他们拒绝过同事、朋友甚至是亲戚、家人，为此落了一个“骂名”：一个“神经病”带出一群“疯子”。

　　泰兴锦鸡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常务副总和吴小平是老乡，也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班同学。本认为可以大树底下好乘凉，可是吴小平上任后到锦鸡公司第一件事就是主动和老同学交流，并立下了规矩，同学情不能取代原则，企业守法经营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企业要想生存发展，必须靠自己，千万不要靠关系，否则终究有一天会走不下去的。

　　决不允许任何企业和个人对环境的挑战。泰兴市环保局副局长葛学勤形象地比喻说，如果执法人员是“戴着镣铐跳舞”，再美的“舞姿”也会走样的。

　　泰兴市环境监察大队一名副大队长，在执法一线工作了整整19年。他爱人经营的化工企业因环境问题被立案查处后，引起社会轩然大波。有人说要看看环保局会不会袒护自己的干部。这位副大队长深知企业是父辈传承下来的心血，关掉企业不但拔了家庭的命根子，还要背负巨额银行贷款。保护亲人人之常情，但保护我们环保局社会名声更重要。他带着原则回家做爱人工作，话语刚出，就点燃了爱人心中的怒火：“你是执法大队长，连自己老婆和家人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你那个大队长值几个钱？大不了辞职！”亲情的纠结、人性的折磨几乎让他崩溃，绝不能在这场执法战役中当“逃兵”。他咬着牙对爱人摊了牌：“关厂是法律说了算。你违法在先，即使离婚，也得关厂！”企业关掉了，为此他付出了离婚的沉重代价。事后，他和同事聊起这事，落寞中透出坚决：内心很痛但很坦然，因为他实践了泰兴环保人“在法律面前，一切都得让路”的庄严承诺。

　　有人说，泰兴环保执法已经到了不讲感情、没有亲情的境地。当面对群众的点赞，面对来之不易的企业环境自觉，捧着“人民满意的机关”的奖牌，一切心血汗水都是值得的。短短4年的时间，朝夕相处的执法人员既是同事更像是战友，无论什么情况下，总是一声号令，坚决执行，从没有讨价还价，没有喊苦叫累。有一次，葛学勤突然痛风发作，双脚不能走路，3个人抬进会议室为的是给即将开赴执法战场的同志鼓劲打气。有的同志爱人在医院工作，妻子夜班自己夜查，夫妻不见面、孩子不见爹已经是司空见惯。2014年上半年，经济开发区环保局长丁勇荣家属身体不好，又逢上儿子高考，夜晚却经常接到“突击检查”的电话命令。次数多了，老婆也耐不住了，有时发火说：“你去卖命不要紧，不要影响儿子的前程。”妻子让他干脆不要回家或者分床睡！儿子高考结束后，想让夫妻俩陪同旅游。作为父亲理应答应，这是责任，也是义务，但是时间在哪里？儿子的一个小小的心愿最终他都没有能实现。回想起来，多少年了，陪儿子旅游的承诺从来没有兑现过一次。家里仅有的一张三口之家出游合影，还是孩子童年时候的记忆。为此，孩子跟他有点疏远，尽管现在已是南京某知名高校的大学生，在他的记忆里这学期他就没有接过孩子一次电话、一次短信。

　　2015年9月27日晚上8点钟，这天正好是中秋节，局里组织“黄桥片区严执法、善作为专项整治突击行动”。大家接到命令后，齐刷刷地按时集结，看着连续作战、即将整装待发的战友，吴小平的心都碎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想和家人团圆，但群众的呼声就是命令啊！他拿出特意准备的50块月饼分发给同志们，只说了一声“我们一起吃个月饼就算是过节吧”。看着同志们囫囵吞枣地吃下月饼，他背过身悄悄落下了眼泪。就是这个月圆之夜，这群拼命三郎般汉子查处的违法案件超过近3年这个片区立案的总数。事后，大家才知道月饼是吴小平自己掏钱购买的，有的同志风趣地说，吴局长不但是“严父”更是“慈母”。

　　今年3月25日，正好是周末，泰兴市环境监察大队大队长郭建的女儿已经连续20多天没见到父亲。得知爸爸晚上终于可以回家一起吃饭的消息后，就和妈妈合计一家人到饭店奢华一顿。懂事的孩子特别选了爸爸爱吃的烤鱼餐厅，点了一条大鱼，又担心爸爸多日的辛苦吃不饱，还加了几样爸爸爱吃的菜和薯条、面条。可是菜刚端上桌，郭建的手机响了。看到爸爸充满愧意地站起身，女儿忍不住哭喊：“你就不能陪我吃一顿完整的饭吗？你哪怕只吃一口……”郭建低下头，按照女儿的要求吃了一口，扭身就走。他怕看女儿的眼睛，更怕女儿看到铁骨父亲已经满脸的泪水。从3月2日到5月24日的84天里，郭建有记录参加夜间检查的就有42次。

　　就是这样一群执着的环保人，他们用汗水、苦水、泪水和血水，积小胜为大胜，换来了区域城乡环境质量逐年上台阶。环境信访总量同比下降60%，群众的笑脸多了，网上的点赞多了。值得泰兴环保人欣慰的是，企业环境行为从任性到自觉的巨大转变来自于人民群众。没有百姓的抱怨，就不会有铁腕执法；没有铁腕执法，就不能倒逼企业的环境自觉；没有企业的环境自觉，就不会有环境质量的改善。

　　让人民放心，让人民认同，让人民满意，永远是泰兴环保人孜孜不懈的追求！

　　　  （赵继平 王蔚 孟庆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