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幼儿园能把孩子留下吗? 师资是最大的问题
资料图:乡村幼儿园。景安琪 摄
春天种的西红柿、黄瓜结了好几茬儿,从地里刚刨出来的花生生吃很香,在树林里放羊不是想的那么容易,认识谷子、玉米、小麦、高粱等十几种庄稼……这些充满泥土味的认知活动,是一所乡村幼儿园的尝试。
不单纯机械模仿城市幼儿园,不做“小学化”的学前教育,不脱离农村的山水土地,两年的时间里,一个名为“华夏乡村儿童启蒙教育”的项目(简称“华夏项目”)在山西省长治县南宋乡关头村和永济县蒲韩乡村社区、河南省兰考县胡寨村三个地方进行试验,“长势喜人”。山西、河南其他地区,陕西、山东的一些村民到此取经,希望把这种以“亲情、亲自然、亲乡土”的教育模式引入自己的村子。
乡村幼儿园不是城市教育的复制品
“早上一开门,小狗‘白菜’拖着捕黄鼠狼的夹子一瘸一拐地走向我。我用尽力气,还是打不开,反而把‘白菜’又夹了一次。‘白菜’发出哀嚎,它的牙齿几次滑过我的手边,最终还是把头别向一边!我又愧疚又着急,飞跑进村里求助,翠红姐叫来了隔壁大叔才把夹子打开了。”
李冰,华夏项目关头村幼儿园的老师,这是她的一次亲身经历,“白菜”是她喂的小狗。那天,当幼儿园开门后,孩子们围着被夹断了两根脚趾的“白菜”不断安抚。
一堂讨论课也由此开始:“为什么会有捕黄鼠狼的夹子?”“黄鼠狼偷玉米就要受到惩罚吗?”“‘白菜’那么疼,为什么不会咬主人?”
“老师力气不行,求助小朋友的妈妈,又找了力气大的大叔才打开夹子。我用这个道理告诉小朋友,平时要好好与别人相处,自己有了困难求助别人,才会得到帮助。”李冰借机还讲了《朱子家训》中“人有喜庆不可生妒忌心,人有祸患不可生喜幸心”的意思。
这种将自然乡土、国学经典、亲情友情融为一体的教育就是华夏项目的特点。这些乡村的孩子在家旁边的幼儿园里,课程、体验都丰富多彩:春季学期的课程有农耕系列、花叶果系列、泥巴系列、野菜系列等;秋季学期的课程包括蛋壳系列、种子系列、毛线系列、玉米系列等。
与城市幼儿园相比,这3个乡村幼儿园还有一个非常大的不同:没有一件玩具是买来的。毛线编织成的各种小动物、大小长短不同的小木棍、各种庄稼的种子……孩子们用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圆切木就能叠高、拼图,用一盆泥巴就能捏出不同的家畜。
“撤点并校导致乡村教育缺失,约6000万乡村留守儿童的身心成长、学习生活面临着失管、失教和失衡的问题。同时,当代中国的教育是因袭工业文明思维模式的教育,是一种满足应试要求的工具化教育,是追赶西方现代化的西化教育。这种教育模式,会使儿童教育违背儿童成长规律,甚至成为脱离中国文明传承的价值缺失、文化缺失、人性关怀缺失的断根性教育。”国家行政学院经济学部副主任张孝德教授,也是中国乡村文明研究中心主任。他认为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希望在乡村。而面对广大农村,特别是乡村教育的衰落,他心存忧虑。
当张孝德回到自己的家乡,看到很多家庭带孩子到城里上学,村里闲置的院落越来越多、越来越寂静时,更加重了这种忧虑,他认为:“复兴乡村文明,要从幼儿启蒙教育抓起。”
2014年,张孝德的《生态文明立国论》专著出版之后,他发起的华夏乡村儿童启蒙教育项目正式启动。关头村幼儿园就设在原来的村小里。撤点并校后,两层楼房和一个宽敞的操场已经沉寂许久。幼儿园的建立,让这里出现了孩子的身影和笑声。
乡村幼儿园能把孩子留下吗?
关头村位于山西省长治县南部,三面环山,气候宜人,因为原来村里有煤矿,经济富裕。但是这个富足的村子,平时只有一些老人和孩子。
新学期开始,关头村的幼儿园迎来两个不是本村的孩子:一户人家在村里租房,另一个孩子从县城来,每天由父母开车接送。
“虽然现在幼儿园人不多,但这就是吸引力。”李冰认为华夏乡村幼儿园的魅力是让家长信任幼儿园,感觉到孩子在这里快乐、有收获。
李冰是山西农业大学的毕业生,父母远在新疆伊犁,两年前大学毕业时,刚好这所幼儿园在招老师,李冰加入其中。现在,她已经成为关头村的一员。每天幼儿园的门一打开,孩子们就会高兴地冲进来。
“这两年最大的感觉就是我在成长。”李冰说,原来自己会睡懒觉,但现在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为了给孩子们上好国学启蒙课,每天6点多就会起床到山坡上读书,她对教书育人有了深切体会,“为人师长者,欲学生品德纯正,学有所成,须正己化人,以身劝化,则师道自尊,教育落实”。
建设乡村幼儿园,师资是最大的难题。李冰是以志愿者身份加入这个项目的,而其他两个幼儿园的老师则是当地居民。
苗盼是山西省永济县蒲韩乡村社区的居民,她与同伴姜丽经过一年的培训后,成为幼儿园的老师。《陶行知教育文集》《请让我慢慢长大》《论语译注》《芬兰教育全球第一的秘密》……这些都是华夏项目为教师专门配备的书籍,每月一次的读书分享会,让苗盼和姜丽对教育总有不断的新体悟。
她们还开发了自己的特色课程——乡土童谣,带领孩子们收集本地乡村的童谣、谚语、叫卖声、歌曲……
老师问:“我们每天上学路上会听到什么?”
“割豆腐!”孩子们用乡音大声吆喝着。
“南墙上一苗蒿,风刮着格摇摇,骑白马拿钢刀,钢刀快榨辣菜,辣菜辣耍琵琶,琵琶短耍青碗,青碗青耍柿饼,柿饼甜打破船……”这是一首当地的乡音童谣《南墙上—苗蒿》
老师用乡音边说边带上动作,孩子都跟着模仿。放学后,孩子们的作业就是回家会说给爷爷奶奶听,同时也让爷爷奶奶教给孩子新的乡间童谣。
“这样就很自然地与社区和家庭结合在一起。”苗盼3岁的孩子也在村里上幼儿园,“孩子们喜欢村里的幼儿园,很多家长也就不想去城里租房了。”
有孩子才能延续乡村文明
在华夏项目中,河南省兰考县的幼儿园规模最大,有100多人。这是当地合作社大力推进的。王纪伟是河南省兰考县胡寨哥哥合作社理事长,华夏项目第二年的项目总结会在长治关头村开,他特意开车好几个小时从兰考县赶到关头村。
最近村里发生了两件事,让王纪伟更坚定了要把幼儿园办好的决心,“我就是想让村里的孩子们不仅在学校尊敬老师,在村里尊敬长辈,在家里尊敬家长,让孩子们从小知道礼义廉耻。”
乡村幼儿园的作用确实已经从幼儿扩展到村民。华夏项目幼儿园毕业的小朋友基本都能熟练诵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国学内容。关头村幼儿园平时通过各种讲座、亲子课程教育家长行为示范,把呵护孩子的好奇心、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护孩子的想象、不简单粗暴干涉孩子等育儿知识慢慢渗透给家长。
“乡村是儿童教育的天堂。但愿一所好的幼儿园能让小手拉着大手回来,让乡村文明得以延续复苏。”在总结前两年项目实践的得与失的同时,张孝德考虑更多的是如何把这个项目推广。
21世纪教育研究院项目官员王丽伟近几年关注农村教育,接触了各种类型的乡村教育实践。她认为,这个项目在实施中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幼儿园老师大都是本地人,工作稳定性好,熟悉孩子,对工作有种“虔诚感”。
另外,她认为,这个项目没有落入让孩子全盘读经的窠臼,而是该诵读经典的时候诵读,该回归自然的时候回归自然,该回归生活时回归生活。这种根植于乡土、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教育实践值得更多人关注与扶持。